万骨枯(79)

作者:吴若离 阅读记录

“好,从庵里回来,别的事你都不要管,先做这个。都早些歇着吧,明日还有一场仗要打,凡事务必小心,证据线索,都不如性命要紧。”

“是。”

殷若有话要说,但周松跟着周青云,寸步不离,只能暂且按下,再等时机。

周青云看出来了,摇头表示不急。

她点头离开,周松马上问:“她这是怎么了?”

“心疼那些女眷,不安心。”

“那庵堂里多的是可怜女人,她能不能办好事?”

“就你说的,文有林大使,武有殷捕快,办什么不成?你放心,她只有在凶险的时候性急,有事商量时心思也细。”

周松反驳不了,改说起别的:“我去过无尽寺,姜家的方正在那见的我,带了银子和衣衫给你,还提醒我要小心你,说你油滑,不好拿捏。”

周青云笑道:“你也不逞多让,夜里总趁我睡觉的时候出去。”

“你知道?”

“当然。”

“那你怎么不说……”

“我管不了,也管不着。打鼾也是逗你的,我睡觉很老实。”

“你!”

周青云笑,随即又说:“我知道这大运降到自己头上,不是什么好事,我既不会做官,也没什么文采。此前担惊受怕,因此反反复复、疯疯癫癫,意图迷惑,还请你见谅。”

周松心软了,小声道:“姜家确实想过用完即弃,他们要账簿,还想将你往周家推,这样万一将来有事,他们能脱身。”

“你见过周三吗?”

此周三非彼周三,他这句话,勾得周松想起了往事,疾呼:“我小时候听我爹娘说过一回:那一年秋天,姜家筹集了各色缎、罗、纱、织金送去他府上。”

“那才是常理,如今算是撕破脸皮了。都是炽手可热、心高气傲之人,因二皇子一事,彼此记恨上了。”

他刚在椅子上坐下,又立刻弹起来,抓着周松的肩膀将他拉回来,小声问:“姜家同别人往来,阔绰吗?”

周松点头,又补充道:“我跟的这位老爷常说‘只要能办好事,费点银子算什么’,他吃的茶叶,一百两只得这么点。”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份量,接着说:“别的我不知道,单就我们这一房,那银子白花花地往外流,没人心疼。”

“四老爷怎么没做官?”

“方正说不做官的那个才要紧。”

兄弟四人,三个在官场争权稳定局面,一个在外活动,招人手、捞钱,保障后方,确实要紧。

姜彻蹲在溯州,溯州四面都富庶,被夹在其中的它也繁华,只有西边这个漮州最落魄,按说是最不值得费心思布线的地方。房家落户漮州,一是因祖籍在此,二是太祖时的屯军政策给漮州留下了大量的屯田。粮食产量确实高,但他翻过县志,这些田,只有少量划在铜狮境内。因此吸引姜家的,必定还是账簿里的东西。他们的争权夺势,他这样的小人物掺和不上,铜狮里的秘密,他不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只要想尽办法多拿点筹码在手上,就能在这场风浪里站稳脚跟。

“睡吧,这些事,往后慢慢再议。辛苦你了,等拿下房家,就拿账簿去换你娘。”

“我娘被方正拿捏在手里。”

周青云点头道:“那样更容易,没准可以提前赎回她。等局势再乱一点,想必那位方正就坐不正了,只要他来这里,我们就想个法子拿下他。”

“好!我娘曾偷偷地交代我:只要我能闯出一条路,只管朝前走,不必管她。”

话虽这么说,他面上却是满满的不舍和担忧。

周青云叹道:“一片舍身为你的慈母心,难得!就为这,我们也要好好拼一把。”

“是!”

周松帮他吹了多余的灯,出去了,周青云望着他背影,见他始终不提周常氏,不由得失望一叹。

次日一大早,周松就叫人套好了车,他和周青云、冯主簿坐马车,林密和殷若赶驴车,特意叫林密和殷若悄悄地先走。两拨人岔开出发,让人误会他们是先去探路。盯梢的人总以周青云为主,林密他们身后清静,办事才不会有妨碍。

马车行到鼓楼下,跳上来一个林拾一,他将赶马的何园打发走,自己来。

“拾一,昨儿上哪去了?”

“私事,大人少操空心。”

周青云呵呵,果然不再问了。

林拾一反倒觉得憋闷,随口说:“周守备派了三队人上山,从前了不得是一队,有时还会悄悄地上去。”

“多谢你费心,如今我办成了几件大案子,又及时往上边报了,也算是有功之臣,料定他不敢明目张胆谋害我。”

林拾一暗忖道:两人都知道这会周家人要供着他,不会下黑手,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拾一,几位少爷小姐也上山吗?”

“几位小姐常侍奉左右。”

“周播……”

林拾一突然抢话:“殷捕快上哪去了?”

“抓飞贼,我们师爷好不容易攒了几块银子,全让人给偷了。”

周松翻了个白眼,跟着胡诌:“一早起来买豆花,人多,一疏忽就让人摸走了钱袋子。”

林拾一再次提醒:“寺里兵士多,她鲁莽,容易惹事,不要往这边来才好。”

“明白明白。”

林拾一又说:“播少爷下月初八及冠礼,据说生他的时候,朝霞满天,十分地巧。”

周松回道:“老爷忙于政务,怕是没空去。他一个小辈,管他行什么礼。”

周青云虽没弄明白林拾一说这话的用意,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为的官场往来,小声道:“多谢告知。”

周家人出行,前呼后拥,山门外的平台和下方的石阶,一步一个持械的兵。

周大人出行,前一个师爷,后一个捕头,没了。

打过照面后,周守备不免要提醒:“县太爷出行,该有的仪仗要有,乘轿好过打马,前边鸣锣开道,不说别的派头,至少站班的人要跟着伺候。”

周青云笑呵呵道:“这不是没钱嘛,能精简的都精简了。周某一心为民,不好为这种场面事搜刮民脂民膏。”

二夫人垂头暗骂:你刮得还少吗?

周守备脸色却好了些,在前边引道,和和气气说:“母亲虔诚,一早就来了,上过一轮香,听了会经,这会留在禅房喝茶。她时常记挂着你,过去打声招呼吧?”

“正有此意。”

周老太太见了他就欢喜,活脱脱一个日夜惦念子孙的慈爱长辈,二夫人也换了面孔,对他客客气气。

周青云胡乱应对,暗道:果然我这戏癖是天生来的。

各人唱着各人的戏,那香燃到一半的时候,老和尚来了。

周青云盯着这油光水滑的秃头,啧啧称奇:“你这头,抹了什么好物,竟这样漂亮?”

周老太太忙打圆场:“他一个小孩家,总有问不完的话,寺主不要见责。”

老和尚哪里会计较,笑道:“佛家讲一个缘法,老衲有幸侍奉在佛前,得沐圣光,才有这样的圆头。大人是稀客,老衲方才操办法事去了,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周青云笑而不语。

老和尚再转向堂上的周老太太,躬身请示:“一切有为法,吃秋茶正好能解秋燥。老衲这里有新制的白露茶,从采摘到揉捻,全由寺里的小童来做。谈不上名贵,只取个孝敬的心意,请老夫人赏脸尝尝,指点指点。”

周老太太笑着应道:“虔诚之心,辜负不得,呈上来吧。”

她身边的宛如跟了出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人多了污浊,老太太爱清静,您只管沏茶,上茶的事,用家里的人。”

“是!”

周青云存了点坏心思,将几上现有的茶碗拿在手上,前来撤换的丫头犯了难,求助地看向后方的宛清。

宛清上前,柔声道:“大人,这茶冷了吧?容奴婢替您换上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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