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上铭(42)

作者:鹤同尘 阅读记录

除非……

“大将军,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陆珷玞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除非她是在拖时间!

我强行镇定心神,面上不露破绽。粗略数了数她带的人马,发现不过百余人。刚刚大营那边传来消息,说虽然陆吾士兵一个个都像不要命一样,可是来的人也不过两千。

那还有至少一半的人去哪了?

我的心猛然一跳,只觉得办了件天大的错事。

棘手的问题不在这个山道上,而在边城。

军中人皆知我为取得有用信息、深入敌营,落了一身伤回来,我也曾提起见到了陆珷玞的事。陆珷玞带来的人,想必比我更清楚他们公主殿下的所作所为。所以,双方都暂时没有主动出击,等待主帅号令。

兵不厌诈。

我也在等,等最后确认陆珷玞这不是在作戏引我离开后,再让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其余部众一举冲上山道来。

我再次看向陆珷玞时,她笑得十分灿烂,不过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夏。”她拿出之前压在我身上时那副势必让我服软的神情来,“本公主,从不输给一个人两次。”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长矛。

陆珷玞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她既然仍旧还有想要继续拖延的意思,那便是有别的目的。

如果我和钱老将军陷在这,续昼和宋将军在我军大帐处,那边城告急,必然不能及时援救。

陆珷玞见我迟迟没有动作,轻笑着挥了下手,身后所带部众竟然全都收剑回鞘,一副不欲开战的架势。

不是不战而降,而是胜券在握。

这次是我想错了。

我冷静地思索了一下对策,当即决断让一直驻守在此的钱老将军全权负责这边的情况。

钱老将军行军多年,因为他本就是负责在山道上拦截敌军,所以也没有多想。但是见我眼神中难以压制住的慌乱,也瞬间就明白过来,陆吾国主帅来此,也不过是个幌子。

真正危险的,乃是边城。

他冲我点了下头,无声地做出了承诺。

我也颔首示意,无声地道了谢。

随即调转马头,往边城飞奔而去。

没走多远,与疾驰而来的传信兵擦身而过。

“报!边城告急!”

果不其然。

将近一个时辰后,等我骑马赶到边城的时候,城门已破。

听城内阵仗,守城的将士似乎正在和陆吾国的士兵搏杀。

我万分自责。

这次停战,本就不是因为压倒性的胜利,而是双方惨痛损失后的暂时调解。

因为我心不专也不定,很多事情没能想明白,才有今日。

陆珷玞很多事情都没料错,除了一点,那就是我身上的伤。

我的伤很重,和“好得差不多”完全相反。

我虽非孤身而来,但是所带部众却不多。中途本也派了传令兵持我军令去大营处调动军队,但是援兵却迟迟未到。

眼下情况,实在是不容我再想着太医的嘱托了。

“众将士听令!”

“是!”

我挽起缰绳,将长矛一横,“进城!”

有时候,一个人不仅会输给同一个人两次,甚至会输一辈子。

这个道理,既然没有人教给过陆珷玞,那便由我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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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初雪(二)

我从来都知道战争残酷,但是永远是眼不见,心中便抱有一丝侥幸。

上天大概是知晓我这个坏毛病,所以便总是一次次地将我的侥幸打破——不断地将人间地狱摆到我眼前,逼着我看。

说百姓无辜,大道理谁都会,可是真正两国相战,百姓一点也不无辜。

粮草是百姓那儿来的,士兵也多是百姓的子弟,士气昂扬的背后也有百姓的支持在。

要想将一个国家逼上绝路,仅仅是战场上的胜利远远不够。将他们的百姓要么同化、要么灭绝,才是霸主多采取的道路。

陆珷玞显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确实是如此做的。同化做不到,便直接大举入城。

但若是再打下去,瞿姜将会如何决断,我却不知。

我也不敢去想。

思绪重新专注于战场之上,我挽弓搭箭,射穿了一个陆吾国小兵。他正拿着大砍刀,要对一个尚在垂髫之龄的孩子动手。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应是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确实,他穿着当扈国的军服,外罩当扈国的披风,以至于我都差点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若不是他的发型不对,且军裤的颜色和军服不搭,或许还真就被他骗过去了。

我回望了一下城门,起初我以为全然是被“破开”的,现在看来,应该主要是被“打开”的。守城的士兵看到进城士兵的军服,放松了警惕,便派人出城来确认一下。陆吾国伪装已久的士兵,就在这开城门的一霎那,借机冲杀了进去。

“方才那人,军服上下不搭配,乃是刻意寻来了我军的军服作为伪装。看发式,是如假包换的陆吾国人。”我知会后头所有的士兵:“见发式不对者,一律杀无赦。”

续昼将他的副将王于信派来了,王副将一边投掷短刀,一边问道:“大帅,以发式辨认,或有错漏。”

哪怕这句话在我永翼国遗民的身份暴露后,会让我声名毁于一旦,我还是决定说出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王副将应该就是在等我确认能够负责此事,回答得比我预计中还要迅速和响亮:“是!”

战争能让最驯良的人,变得暴躁凶狠;也能让从前不敢踩死一只蚂蚁的人,杀人不眨眼。

于我,则是让原本可控的心,变得本性皆失。

对方伪装成我方士兵,在城内大肆屠戮劫掠,我自然是见一个这样的,便手刃一个。

长矛上的血迹干涸,我素白色的衣袖也已经被血色浸染得辨不出原本的纹样。

我之前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情形,这一次,主要是因为我自己的误判造成了本不必有的损失。

我在发泄。

借着战争的公仇,发泄我的私愤。

这是我第一次在战场上误判,还是在和陆珷玞的交手中误判。

而且,我迄今为止都没有想通,另一半的军队,是怎么到达的边城。

明明大帐和山道,都没有放人进来。

等等。

城门大开,门上却没什么猛力撞击留下的痕迹。而屠戮百姓者,仅仅是裤子和发式不同。

陆吾国,擅用蛊术控制人心……

不可能。

我猛烈地摇着头,那种蛊我之前遇见过,需要特定的衣服才能够保证不反噬。

……

我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我不该如此疑神疑鬼。

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行兵打仗更是该从蛛丝马迹中还原,而不是从我的臆测中下判断。

我用长矛撂倒几个小兵,半伏在马背上喘息之时,碰巧发现许多当扈国士兵的鞋子上都带着一层厚厚的泥土。

还是湿泥土。

当扈国边境少雨,不存在这种沾染上这种湿土的可能性。那就只有可能是陆吾国那边带过来的,但是陆吾国边境也是少雨的。

没有从大帐中横穿而过,也没有从山上绕道而行,陆吾国人又没有生出翅膀,附近也没有水域可供舟渡。

如此一来,似乎只剩下一种可能。

地道。

陆吾国必然是从什么地方挖了一条深深的地道过来,地下有暗河流经,土壤潮湿,士兵在其间行走,鞋上便也沾染上了这种湿泥。

我脑海中是如此清晰明确地想着,现实中却像疯了一样,逢敌就用利刃抵着人的胸膛问:“暗道在哪?”

在王副将眼中,素日沉着冷静的主帅,拿着长矛,一边戳人心窝子,一边低吼着。

别人怎么喊我,我都不听,就像着了什么道一样。

突然,有一只手凭空出现,握紧了我的右手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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