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上铭(41)
就单拿出这祭祖一项来举例。
先要祭上上之祖,首先是头顶青天,其次脚下厚土。
其中,祭天的仪程就需要走三道,第一道要进入供奉青天的神祠,并跪拜叩首。我和瞿姜在主殿内拜过后,文武百官再在主殿外拜。偏殿中坐满了神祠中的卜官,待我们的仪式典礼结束后,他们会为百姓们免费占卜。
第二道要听祭司念诵祝祷词,并奉上牺牲,即整牛、整羊和整猪。我和瞿姜还要为神“试尝”,各自尝一小块牛、羊、猪肉。祭祀的肉,都是直接煮熟的,什么调料都没放,甚至连盐都没加。不过我吃了之后,却觉得肉质尤为鲜美。
第三道则是再次同文武百官一起,再跪再拜,并在心中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祭地的仪程也是三道,不过去的地方是供奉土地的神祠,跪拜叩首后还要敬上三杯好酒。所幸这酒我们倒是不用“试尝”。
在天地神祠祭拜完天地,还要前往日月神坛祭祀太阳和月亮,祈祷四海光明,无灾无难。与此同时,丞相则带领群臣在偏殿中祭祀四季神灵,祈求四时安稳,无涝无旱。
在神祠中祭祀完天地日月及诸多神灵,之后便去往祖庙,祭祀列祖列宗在上。
最后才是婚礼常见的仪程。
我这一整天几乎就在不断的叩拜和接受叩拜中度过。
到了晚上,我已经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一坐下就不想起来。
瞿姜和我一比,倒是显得精神抖擞。甚至还因为觉得人来人往、喧闹得很,而将在一旁服侍的人全部遣散了。我被凤冠压得头痛,自己鼓捣了半天也没摘下来,她走过来,三两下就为我卸好了。
瞿姜用手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长发,“之前几乎为见你披过头发,今日仔细看过后才知道,你果然还是束发比较好。”
我倒没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多大的差别:“为何?”
瞿姜凑在我耳边轻声道:“阿泱,你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无人能抵挡。”
我耳朵瞬间一红,略微和她错开了些,“还没喝合卺酒呢。”
瞿姜愣了一下,不久大笑起来。
“笑什么?”
“阿泱,我没有那么着急的。”
“……”
行吧,是我着急。
合卺酒度数不高,但是在瞿姜的那杯里面,我加了些能让人做个好梦的东西。
我既不愿意叫她彻底失望,也没办法无所挂碍地和她就这样携手到老,所以我决定和她成婚,但是要逃一下洞房花烛夜。
原计划是:她睡得安稳,我走得从容。
但是瞿姜饮下后,虽然慢慢睡去,却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于是我也走得丝毫不从容。
“阿泱。”瞿姜抓着我的袖子,开始呓语,“你那次从城楼上摔下来,我急得都快疯了。”
酒后吐真言,还真是连她都逃不过。
“可是我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讲,我害怕你是故意的。”
我推她的手一顿。
难怪,她那时候,明明气急了我不顾惜身体,却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态度来。
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走啦,勿念。”
离开几步后又没忍住返回来,在她唇间吻了一下,“顾菟,保重。”
若是瞿姜愿意,我们来生可以再续此生结下的姻缘。
嗯,也定要一起去看一次花灯。
牵着手去。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长矛,骑着寄望往边境大营加急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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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遇雪白头
第44章 初雪(一)
虽然,不知母亲为何封我做了世子,也不知瞿姜为何那般中意我为大将军。但是我既然没法推辞,也没有选择逃避,那为世子,为大将军,我都应当去做该做到的事情。
亲手屠我永翼国城池的是陆吾国,冤有头债有主。
于是,我再一次回到了战场上。
这次了了,我便全了做世子的使命,也尽了为大将军的职责。
但是我没有想到,边境的驻军虽然没有因为战争的胜利而懈怠,却还是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也怪我没有思虑周全,陆吾国在交战这么多日、递交了降书之后,竟然还能选派出了五千精锐,这还不包括皇室的护卫军在内。抄山道入境的,锐不可当,满腔恨意全数化作战力。而直闯边境中军大营的,抱定死志,冲着玉石俱焚而来。
饶是我带着几位经验颇丰的将军及时赶到,也应对得颇为吃力。
续昼又告诉我:“陆吾国是再次下调了征兵年限的,十二岁及以上的男丁,悉数入伍。”
若是我早知道此事,必然不会收下那封降书。
虽然那一把火烧了大帐,也大挫他们的锐气,但是他们仍然至少有半数的将士活了下来。而活下来的这半数将士中,又至少有半数仍然具有战力。
先是十四岁,现在又时十二岁,在这及以上皆兵的国家,怎么会轻易言败?使臣过来,大概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
陆吾国可能意识到灭亡当扈国没有那么容易,甚至明白近十年内都很难做到,但是他们不介意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当扈国的边城,也燃起一把火。
这种丝毫不讲道理,又且自信到癫狂的无赖打法。
是陆珷玞没错了。
我让续昼和宋将军继续盯着大营这边的态势,自己则赶赴山道,去解决更为棘手的问题。
我难得骑着冀望出征,它走了这么久山道,有些累。我正低着头安抚着它因为血腥气而躁动的情绪,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也不收本公主的书信?”
我抬眼,正对上陆珷玞歪头看着我的目光。
她用打趣情人的口吻,道:“大将军。”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看来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个人似乎还是不懂你的心。你没和她说过,你不喜欢打仗吗?”我的回应并不重要,陆珷玞一个人继续喋喋不休说着她想说的。
“还是你和她说过,只是她不体谅你?”
“又或者,她已经知道,却没有能拦住你?”
我还是没理她。
其实我至今都觉得去陆吾国大营那件事做得很糊涂。
对,不是荒唐,而是糊涂。
我是为查师父的事而去,见到保亲王也确实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这不糊涂。
我对军中借口是探听情报,虽然被打了好多顿,还被拖在马后至今伤痛未消、疤痕犹在,但是最终画出了大部分营区的分布图、也为战胜陆吾国添了把柴,这也不糊涂。
糊涂就糊涂在,我被陆珷玞从牢中带了出来。
更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我和陆珷玞的相遇,这件事很糊涂。
她摆出一副一见钟情的样子,而我确实在无意间因为她的好意,做成了我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总是对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
这愧疚,更是一笔糊涂账。
陆珷玞笑着问我:“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怎么这副眼神?是觉得本公主方才说的都不对,还是觉得对不起本公主?”
我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下意识想要摇头,但是却又觉得此时不该谈这事,便继续不予作答。
“不管你怎么想,本公主丝毫都不怪你。”陆珷玞生怕我不信,拿出十二分的认真道:“是真的。”
“害你差点丢了半条命,搞得那谁有借口亲自来要人,是本公主疏忽。送了书信给你,但是你似乎没有收到,是本公主不察。放你回去,还让你带着人在大帐内放了火,是本公主失误。”
她这逻辑乍一听确实没问题,但是我心中暗自觉得不对。
第一,她丝毫不显愧疚,不像是在做检讨,更像是单纯地想要说话。第二,这场面不对,陆珷玞现在应该是急于要准备带人越过我的防守线,去和其他部队会和,怎么有时间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