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枯(92)

作者:吴若离 阅读记录

“呵呵,不错,不错。”周青云突然回头问,“杨文,你觉着哪个好?”

他看的正是那位无名氏,无名氏没动静,周青云笑笑,不再问,也不等对方回答,招手让千山拿人。

无名氏惊慌,终于开了口:“冤枉啊,大人,我姓万。我我……我老实交代,我姓肖名万。”

周青云停步,回头看着其余人,笑问:“方才我叫一声杨文,你们是怎么做的?”

白日上工在一块,下工了,吃饭睡觉也在一块,早就熟了。新人关进来,狱卒会大声报告他身份,因此他们乍一听这么个生疏的名字,都在四下查看。

“找人!大人,我们不知道哪有杨文,就想找找。”

“对。”周青云拿扇子敲敲杨文的头,笑问,“知道下回要怎么装了?”

越想隐藏,就越容易露马脚,强忍了不去在意这声叫唤,假装是无关的路人,却忘了真路人是会好奇的。

杨文懊悔不已,那梦话他是故意嚷出来的,本以为已经糊弄过去了——小万子只是个半途而废的学艺人,费一番劲查来查去,也就是走到胡同底。

千山满心满脑想着要跟紧了听审讯,谁知周青云压根没这打算,一出男牢,就叫冯丁把杨文的嘴扎起来,带往女牢。

女牢入口这一排,一间关一个尼姑。冯丁照周青云指示,拽着杨文走一个来回,然后回来朝他点头就算完事。

周青云发话:“先带老的!”

老尼姑被捆着结结实实,身上狼狈。千山不愿意沾她,拽着绳子猛拖。

她嘴硬,一直骂,周青云波澜不惊,跟着离开牢房。

千山和吴峦照吩咐把人丢进竹编的大粮囤里,老杨送来一串老鼠笼子,全倒了进去。

粮囤里老鼠叫,人也叫,好不热闹。

外边的周青云充耳不闻,从袖袋里摸出一叠纸,凑到周松举着的火把下仔细看。

“这里怎么念?”

周松随意看一眼,说:“大人,我也不会。”

“你俩过来,帮我认认这字。”

他抽出帕子擦眼睛,吴峦和千山欣喜,两人不敢对视,垂眸走过去,也不敢延误,一个说不认识,一个报了他指的那字。

“机擭?”周青云将上下两张完全展开,丝毫不介意被他们瞥见,又指了下一个字,问,“这两个呢?”

千山凑近了,假装不认识努力辨认,趁这点工夫费心记纸上的内容。

吴峦指了其中一个字说:“好像是轟,轰隆巨响。”

周青云点头,抬头看向被丢在墙角的杨文,高声道:“杨文,你写的这些东西,有用!你放心,一经查实,那就是立了大功,我应承你的事,全作数。你不妨再想想,还有什么没说的,要赶早,别让人抢了先。”

人不是才抓出来的吗,哪来的供词?何况这上边写的,既不是粮食,也没有庵堂。

千山和吴峦傻了眼。

杨文“唔唔唔”,被冯丁大力按住。

周青云又说:“别担心,你也看到了,老东西如今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囚,妨碍不了你。还想看什么?你只管说。”

他继续唱独角戏:“水牢……行吧,一会就送去。”

杨文没法开口,只好不断挣扎,想拿脚去蹬墙。冯丁用力掐住他的腮,痛得他再不敢动弹。

周青云自顾自说:“是要小心隔墙有耳,带他下去吧,锁好门,别叫任何人看见。”

智因不想被老鼠吃,凭一股拼命的狠劲用身子把它们挨个闷死了。

粮囤里没了动静,周青云使个眼色,周松和千山同时用力,将粮囤掀翻,把比先前更狼狈的智因拽出来。

智因朝旁吐了口血沫子,恨道:“周青云,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老娘从来就没怕过。”

周青云撇头,对下属笑呵呵道:“看,这就叫铮铮铁骨,板子打不断的,得照着七寸来。我最爱抽这种人的筋骨,越硬越精彩,这戏难得,带她回去再看一眼吧,母女一场,算是道别,将来黄泉路上,有人等,好过两眼一抹黑。”

智因脸色惨白,怒吼:“无凭无据,就要往我们身上栽赃嫁祸!周青云,你颠倒黑白,无法无天,会有人来收你的!”

果然是母女!

周松看懂了,走到吴峦跟前耳语,仔细交代。

吴峦点头,堵了智因的嘴,拽回女牢,不送进去,就在牢房口一待,让众人看到她的惨样,说的话却温和:“你放心。”

智因面如死灰,回来露一面,又被带走。

智因最后那一眼,似有诀别的意思。

狱卒的这句“你放心”,别有深意。

弟子们乱了心思,见这狱卒带人出去后,很快回来帮了亭卸掉枷锁,将她客客气气请出去后,一切有了答案:师傅受不住重刑,招了,给女儿换了自由身。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身上各处的痛,没完没了地纠缠。才看到一个了亭有生的希望,就见没有亲娘庇护的了嗔,被生拉硬拽带出去,再没回来。

剩下的人,或是沉默,或是哭泣。

了望用脚尖碰了知,两人的视线交汇,又同时垂头。

身后的了恨想起了被噩梦纠缠的日子,伴着抽泣呢喃:“我又没得好处,全是不得已。姐姐快告诉我,到了阎王殿,我该向谁喊冤?我不要入三恶道,我好好念过经的,佛祖啊,宽恕弟子的过错吧。姐姐姐姐,我身上痛,姐姐,我冷,我怕啊!爹娘送我入佛门,是想求个善报,我……这事会不会连累他们?啊……怎么会这样?”

没人回答,她蹭到了知背上,用枷不停地磕她。

了知心里何尝好过,右肩用力一顶,将她掀翻。

了恨倒地后,万念俱灰,向着墙角拱去,想寻死却不能如愿。大枷碍事,她拼尽了力气也只是磕伤,于是倒地痛哭,一面哭,一面哀求:“姐姐们知道的多,早些招供吧。我知道活不了了,我只想死得痛快些,以免判官误会我仍旧不知悔改。我错了,我错了……菩萨,菩萨救弟子脱离苦难吧!”

了难、了情、了退也跟着哭起来。

了望哭不出,她心里只有恨。

尽心尽力伺候师傅,丢掉良心什么活都抢着做,可每回有了好处,总是了亭这个贱人拿头一份。如今这生死关头,师傅仍旧如此对自己,竟是一丝愧疚也无。

她在了知身上借力,撑起自己,走到牢门前,大声叫嚷:“来人啊,我有话要说。快来人啊!”

在周大人这,想招供也不是随你喊就有机会的。

冯丁拿刀把敲着牢门警告:“少嚷嚷,这里轮得到你来做主吗?”

他冷眼上下打量一番,讥讽道:“放心,一个一个来,前边那个硬骨头还有一口气,暂且轮不到你!”

了知扑过来,满怀希望问:“差爷,师傅已经招了,她是主谋,我们是受她指使……是被她以性命相逼,不得已才做了帮手,按律不会是重罪吧?”

“少废话!老爷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老爷没问,嘴巴给我闭紧了。”

他从靴筒里抽出篾片,下了狠劲抽在了知嘴上,伴着几声痛呼,那儿很快肿得高高的。

这是压根就不在意她们招不招了?

自以为有筹码在手的了望被当头浇上这一瓢冷水,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第78章

一出牢房,狱卒便客气起来,轻声说:“姑娘,大人有请。”

他说罢,拿出钥匙开了枷上的锁,小心翼翼卸下来。

了嗔轻笑道:“我们犯下这等丧尽天良的罪,不说‘求即死

戴上大枷的痛苦程度,有的上百斤,戴上生不如死。

’,至少该用‘死猪愁’。”

“姑娘说笑了,这边请。”

脚镣还在,了嗔扶着门框,慢吞吞迈过门槛,停了步,缓缓跪地,既不喊冤,也不认罪。

“姑娘请起。”周青云抬头,拨了拨油灯,确认过长相,又说,“多谢你照看我两位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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