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枯(46)

作者:吴若离 阅读记录

他起身,回头盯着椅子说:“我去去就回,你替我看着场子,可要盯牢了。”

殷若早就打量过房盛身边这些人,眯着眼再次审视一番,应了“是”。

张管事在前边领路,房盛招手让小厮上前,小厮抬起肩舆,落后周青云一步,跟着走。

园子里的秋菊开得正好,但男人们无心欣赏,只因花中美人娇。她听见动静,羞得掩面避退,莲步生花,更是惹人怜爱。

周青云停了步,眯着眼,用目光追着人往水中亭去。

“不错不错!”

李管事仓惶道:“不巧罗夫人也在这,是小的安排不周,请大爷责罚。”

房盛胃中翻涌,厌烦再听,摆手制止。

李管事眼带深意看他,他撇开脸不管。

旁边的周青云比他上道,兴致勃勃吟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黄巢《题菊花》

他嘿嘿两声,再续上两句不伦不类的:“他日我若上青云,当赠红颜满头钗。

原诗: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房盛望着远处的屋檐,讳莫如深道:“大人,起风了,小心着凉。”

周青云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亭中美人,侧着走两步,弯腰抚弄面前这一株,接着胡说八道:“先前我目光如豆,只知‘落叶乱纷纷’秋意凉,不懂菊的清寒傲雪。悔之不及,悔之不及……”

房盛冷声道:“大人是官,既然撞上了,表妹躲着也不好。李隆,去请罗夫人过来见个礼。她要在这城中待上两三月,总有麻烦太爷的时候。”

这是原先商量好的,李管事应得干脆,快步过去请人。

亭子里的罗夫人远远地往外瞧一眼,垂头同身边的婆子商量了几句,果然过来了。

第39章

怜香惜玉,男儿本色。

美人当前,周大人好话一串接一串,又是安慰,又是赞许。他肚里墨少,只好将一个“冰清玉洁”反复用。

其时贞静守节的寡妇,那是要封门幽居的。再这么“洁”下去,这美人计还怎么玩?

房盛权当没听见,闭眼假寐。李管事暗自着急,想帮一把。

罗夫人及早使了眼色,她仍旧低眉浅笑,温温柔柔答周大人话:“璠玙

美玉,比喻美德贤才

诠才末学,当不得大人这般盛赞。大人的教诲,璠玙铭记在心。”

“翻鱼?”周大人摇摇脑袋,接着瞎夸,“好名字,置之死地而后生,拟死以图后浪,好气势!姑娘贵姓?”

罗夫人心知他见识少,定是误会了,这不要紧。她神色未变,柔声道:“不好答的那个。”

“噢……原来姑娘姓史。”

罗夫人抿嘴一笑,长眼一抬,含羞带怯纠正他:“大人猜错了,璠玙姓张,因沾了大天尊

玉皇大帝本姓张,这个姓跟着他老人家尊贵。所以张姓回答别人的时候,不用“免贵”。

的福,不好自谦,还请大人见谅。”

“好名字,好姓。”周大人脸上发红,侧转身子,低头看菊,抬头望天,感慨道,“好天气,好世道!”

“璠玙冒撞,打扰了大人赏菊的雅兴,该告辞了。”

周大人转回来,再看一眼,呵呵笑,很是贴心地说:“慢走,别摔着了。”

罗夫人以帕掩面,咯咯笑着走了。

人走了,雅香还在。

周大人皱着鼻子吸了一口,晃晃脑袋,指着东边问:“那边是灶房吗,烧的什么柴?这味……有些不寻常。”

方向不对,表小姐住的是西槐院。

李管事半垂着头,含含糊糊答:“那是我们大老爷的院子,他老人家信奉一个‘长生仙去’,从不和我们这些俗人打交道。大人,这园子往西,引了一处活水,养着些稀奇鱼鸟,请移步观赏。”

周大人脚下不动,还在原地用力嗅。

房盛睁眼,和和气气答:“大老爷沉溺丹道,劝不动。炼丹炉从不熄火,常用马通

马粪

、子东炭

牛粪

、糠皮、苇荻、柳木、松木、柏木来烧。究竟是哪一种,要看他请的神仙指示,我也不懂。”

周大人“哈”一声,弯腰提醒他:“这丹你别吃。”

丹药微毒,用得不对,一命呜呼。房盛点头,又听他说:“今日烧的是马粪。”

他语带嫌弃,房盛笑笑,又望向了屋檐下的铃铛。

周青云跟着看过去,顺口说:“你不信?别小瞧我,这金鼻子,可不是轻易能得的。你打发人,去把炼丹的小童叫过来,问问他就知道了。”

房盛连咳了三声,含含糊糊说:“我信。大人天资,常人不及。大人,天色不早了,若是不嫌弃,留在这用个午膳。家里新到一个厨子,打南边来的,会几道精致小菜,吃个新鲜。”

周青云摇头道:“衙门里还有那么多兄弟,我牵挂着他们,留在这,食不知味。这会子该完工了,你们家办着这么大的事,不好多打扰,走了走了。”

李管事不等主子指示,弓着腰领路。

周青云将手一背,就这么走了,留下房盛望着铃铛轻叹。

开明将药瓶奉上,房盛抬手,厌弃道:“有什么用,从嘴里一路苦到肠子底,养来养去,还不是一滩烂泥。”

“爷,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人贪得无厌,只要拿到了把柄,恐怕嘴张得更大,老这样依着也不是个事。要不,还是听老夫人的,喀……”

“再来一个更贪更厉害的?像佟善那样的官,这天下能有几个?就是有,眼下可由不得我们来做安排。姜家自顾不暇,怎么会管我们死活?他只要那几石粮,用的是一个借字,字据都收好了,将来能当杀招使。先前那些人要走的更多,却是什么都没留下,你说,谁来坐那个位子更好?”

“这……”

“叫人盯紧了西槐院,人家没那个意思,叫她们别去出这个丑。”

“爷,依小的看,那厮分明起了心思,只是顾忌……”

“蠢货,下去!”

开明退下,留下的小厮照房盛吩咐,把他抬到了亭子里。

张璠玙从临水轩款款而出,行到他前方,倚着美人靠坐下,笑盈盈道:“何以愁眉不展?”

房盛垂着眼,淡淡地说:“你不想做罗夫人,这事好说。要多少银子才能保你太平,你只管说,我替你去办。”

张璠玙咯咯笑,手腕一翻,将罗帕甩向手背,朱唇微启,吹气将它扬起来。

房盛从前在这样的天真烂漫上栽过跟头,十年过去,早已认清,冷声道:“他看不上你,你不要自作多情。这么多年过去,你的野心,也该收回来了。”

张璠玙回头,嘴角一扬,轻笑道:“碧玉

十六岁

娇羞可怜

惹人怜爱

,桃李

20岁

清香宜人,花信

24

艳丽正当时,我过了最好的年华,奔着半老徐娘

她26,古代妇女奔三就觉得自己要老了

而去,不敢再奢望。表哥且疼疼我,罗家容不下,我无处可去,只能借住在这。娘去得早,我成了房家不要紧的亲戚,怎么敢违抗老祖宗的意思?我应付应付,好交了这差。你是好人,权当没看见,成不成?”

房盛抬头看房顶,突然对着那惊鸟铃发怒:“三面是水,安的什么铃?偌大个房家,竟容不下一只雀儿落脚!拆了,拆了!”

张璠玙扬眉笑笑,扶着婆子起身,快步离开。

殷若从院墙上跳下,对上一众错愕的房家人,大大方方说:“我替你们看过了,只是两人为个小物件拌几句嘴,不要紧。”

李管事咳了又咳,冯主簿赶忙打圆场:“大人,天也不早了,该回去了!若有遗漏,过后叫他们自个上衙门来补。”

“嗯,你说的有理。”

林密收拾好了东西,将砚台和笔也洗好了,单放在一只小袋里,起身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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