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枯(44)

作者:吴若离 阅读记录

殷若捧着石榴皮往外走,周青云起身相送。周松蹭蹭鼻子,权当没看见,赶紧去打热水来梳洗。他右手提桶,左手要拿一大一小两个盆,走出了一身汗,突然想起一件事:买了丫头,怎么干活的还是我?

“大人,这事你得跟殷捕快说一说!”

“什么事?”

“这雀儿是买来伺候您的,她怎么一天到晚霸占着不放?”

“这话有理,那个……你明早就去跟她说。”

你不说,让我去?

周大人眨眨眼,鬼话张口就来:“我手头上这么多政务,忙得脚不沾地,目不交睫,难道这些小事也要我出面?”

周松没好气道:“眼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叫她拿捏得死死的,将来有你的好日子过!”

“好日子?你说的没错,嘶,真要说起来,这事宜早……”

“别说别说,夜深了,歇着吧。我盘算过了,明日再跑趟集市,东西就能置办齐全,早点搬进去住着。后边有小厨房,再预备个茶炉子,冲茶梳洗,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错,你果然是贤能之士,肱股之臣。将来我扶摇直上,少不得要加封于你。”

“行了行了,大人说话真真假假,我都不知道该信哪一句了。”

“信你的心,不要信你的眼睛。”他说着说着,居然唱起来了,“我一片赤诚心为君谋,听得噩耗我心惊(哪)胆也颤,若只为前程,打马快逃离这……”

“这大半夜的,您就消停会吧。”

周青云意犹未尽,在躺椅上翻来覆去,伸着脑袋朝下,凑得近近地问:“我唱得怎么样?”

两人离得只有几寸,周松不自在,撇头翻身,含含糊糊答:“还行吧,也就比赵禧子好上那么一点。”

赵禧子可是名角,这话听得周大人心花怒放,非要掏块银子赏他。

周松接了它,拈在手里,无声发笑。

周青云翻回去仰躺,左右晃脑袋,得意道:“今晚有许多好处。”

周松立马追问:“哪些?”

“死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人。”

“还有呢?”

“得了一个还不错的帮手。”

“林秀才?”

“最要紧的是我确定了一件事:我来这里,到处敛财捅事,按说是得罪了人的。可是方才敞着门也没人来杀,可见有人想要我活,一直护着我呢。”

那是要用你背锅呢,还美滋滋的?不知死活。

到了那时,他该有多凄惨。

周松竟有些不忍往下想了。

“睡吧,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呼呼呼……”

又来了!他要是好眠,这家伙不打呼,每回他焦躁睡不着,这呼噜就来了,入睡愈发艰难。翻来覆去困不着,周松坐起来,将他的头掰向另一侧,鼾声果然止了。

一早起来,丫头还是不见人影。

周松又念叨一次。

周青云擦完脸,伸着脖子往外一瞄,回头悄声问:“你的头硬,还是她的石锁……铁锁硬?”

他练武十余年,虽没交过手,就冲那些死人的惨状,真不想跟她对上。

周松心里有气,故意说:“大人拿捏不住,把她送走不就得了。”

“不敢呐!回头她把衙门砸了怎么办?”

是舍不得吧?你巴不得把衙门全送给她!

半口肉都要省给她,丫鬟由着她使唤,后院劈了半座给她住,还叮嘱要扯花布糊墙,别人家养闺女都没这么细致。

哼!

用了早饭该办事去了,周青云叮嘱他:“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有什么事,多问问那两个老头。他们在这里生,也将在这里死,县城里的事,全看在眼里,跟土地公没差别。”

“知道了。”

“买鸡先付一点订金,叫他们挑了送过来再结账,别脏了臭了自个。今日不带你去,是怕人家恼羞,后方有你坐镇,我才好安心闯敌营。”

“大人,房家根基深,你悠着点,闹翻了不好看。”

“你说得对。我听说他们府里家下人就有几百,真要逼急了,能把县衙掀咯。那我就不问账簿,只管查人。”

“你……你原打算问账簿?”

“是啊。不过随口问问嘛,又不会少块肉。不过,这么要紧的事,他们轻易不会说的。”

周松提着一颗心,听他说到后边,只想揍他。

周青云接着嘀咕:“话说这么要紧的东西,记的究竟是什么账呢?”

周松赶紧糊弄:“他家最大的买卖是粮食,不单漮州庒州,还有北边的瑭州和陵州,出入都是上万石。”

“噢……原来如此。啧,我老觉着漏了一件事,偏偏时时想不起来。”

他整了整腰带,一只脚跨过门槛,突然回头叫:“我想起来了,我听说他养着两个绝色的美人,不知……”

又来了!

周松头疼,急着打发他:“走吧走吧,马车早就来了,主簿他们正等着你呢!”

房府占了城南半条街,从县衙去那边办公务,走路不体面,自家的车架刚上漆,还得放几日。周松天蒙蒙亮就出门租了马车在门口候着,亲眼看着他上马车走了,这才上街买鸡。

早市热闹,有人靠过来,举着篮子问:“这位爷,要不要看看我家的菜?”

下一刻,这人压低了声问:“眼下有些什么进展,怎么不见你来报?”

周松在篮子里胡乱翻拣,不耐道:“那线索断了,衙门里一团糟,眼下正忙内务,有什么消息,我自会传信告知。这事本就没头没脑,你急也没用。”

“他就没透漏些心思?”

“我知道的那些,早告诉了你,你们在外头办的事,却是只字不提,反倒来怀疑我?”

“你胡说什么?都是为老爷办事,自然是同心协力。”

“昨晚的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这话好笑,杀一个盗墓的小贼,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你们一直盯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没去追查?”

“我们是奉命来找东西的,何必节外生枝?”

周松不信,心知套不到什么话,意兴阑珊道:“那东西不过一堆纸,说不得已经烧尽了,早做打算才好。”

“你糊涂,那些账目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东西。如今人没了,老爷要东西,找谁要去?房家躲着不见,此时又不好发力,倘若他家恼羞,来个鱼死网破,把天给捅破了,那就不好说了。”

“哼,你还说账簿不要紧,现成的把柄,你猜周家、万家想不想要?你们什么都不同我说明白,又全指着我办事,欺人太甚。”

“瞧你这话说的,你要什么,想知道什么,只管说。”

周松不想跟他提周青云,可这事瞒不过去,遮遮掩掩反倒叫人起疑心,就轻描淡写提了一句:“他领着人往房家去了,为的是找那老鸨的儿子,几年前的悬案。这事与我们不相干,你不要去妨碍。”

刘才皱眉,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周松又说:“县衙上下都在忙着查人口,马上就要制腰牌了。你们赶紧想法子安顿在城东,即刻去办,别到时候门都出不了。花钱买下一处院子,不要找中人,不要去弄卖契官纸。先把人哄走了,照着房契上冒充本地人。别心疼银子,这里房屋便宜,十几二十两即可。”

刘才不耐地应:“知道了。”

周松做嫌弃状,推开菜篮子,朝着卖鸡鸭的人走去。

车厢微微晃了晃,周青云掀起帘子,笑问:“这就回来了?”

“外边不太平,我护送大人去。”

林密目不斜视,冯主簿不时瞄一眼。

车夫往旁边让了让,殷若坐好了,接着说:“方才去集市上巡逻,偶遇一个故人,他和同乡说话,邀我一块去坐坐。那宅子不错,住得下七八人,将来我也要买一处。”

林密听出她话里有话,忍不住看了过来。殷若笑眯眯的,周青云将茶碗递给她,她道了谢,接过来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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