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枯(17)

作者:吴若离 阅读记录

“大人怎么知道?”

“哼,院子里没有尸首,血迹冲得淡,又铺了干草。陶大娘只是寻不着儿子,无人去报陶大力的案,林捕头怎么知道那边死了人?原该直接去找你会合的,不巧被殷家两个畜生截胡,未免起疑,他不好推脱,只好先拐去陶家的院子处理。只是他没料到,殷家那边也出了事。”

六子仰脸,痴痴傻傻地看着他。

“你是哪家的人,为什么要听方老娘的?”

周松暗自着急:先问人去了哪啊!

六子在脸上抹了两把,将这里这些人来回看了几遍,面皮抽搐,像是正经历了不得的痛苦,最终咬着牙答:“小的被卖在……”

他一面说,一面解衣衫。周青云嫌弃,周松赶忙按住他的手,恼道:“好好的,你乱动什么?”

“小的,小的……”

“行了行了,没人惦记这个事,你只说你是她买下的,还是梅娘买的?”

“梅娘。”

“谁打发你去殷家?”

“梅娘。”

“你还看见了什么?”周青云眯着眼,摇头晃脑说,“我怎么处置婉华楼那些人,就怎么惩办你。”

六子大喜,咬着嘴去解腰带。

周松恼道:“干嘛呢!”

周青云摆手,他只好退开,由着六子宽衣解带。

六子不是要卖男色,他从身上拆出来一个小布包,一看便知是要紧的东西。他将它缝在腰带上,不仅仅是夹带而已,这东西铁定不一般。他用牙在咬,周松看不下去,拔了匕首帮他割断缝线。

这布包太小太薄,铁定不是账簿,但兴许是要紧的线索。周松一眼不错地盯着,周青云接了布包,抽出来一张旧纸,将它轻轻展开。

“哪来的?”

周青云将它递给师爷,周松巴不得,拿到灯下细细看。

六子抠着手,小声答:“捡来的。”

“哦?”

周青云轻笑,周松知道他这是遇上了同行心里门儿清,忍不住抢着问:“从谁那得来的?不想被治罪,就快点说。”

六子又抠手,含含糊糊答:“方老娘过来,一个不慎……凑巧我跟在后边。”

确定是方老娘的,周松心里喜了一半,剩下一半还是愁——这上边只有线,一个字都没有,看不懂。

周青云伸手,周松将东西递过去。

周青云将纸来回翻,对着油灯一照,随即点头说:“是那院子里的密道。”

“不可能,我们找……大人怎么知道是那的?”

周松将东西拿回来,学他那样拿起来照,仍旧一头雾水。

周青云耐心指点,用手点一点外围的两个小圈,说:“那条街的宅子,是不是每家门口都有一对这样的石墩或者石鼓?”

“是!大人怎么知道?”

周青云指着东边一个大圈,接着说明:“县志里边有一页写着这条巷子出的一件大案,有人因私怨恶意纵火,烧死丁家七口。门墩去邪祟,花不了几个钱就能置办,这里便是门。水主财位,又能镇邪火,院子里必定有个大水缸。方老娘年纪大,不差钱,东主木,缸子放在这边,成‘水生木’,旺寿运。你仔细比对它和石墩的大小。”

周松不想承认自己差他这么多,故意纠缠:“万一别人家也……”

“怎么,你觉得方老娘缺个要借寿的男人,要珍藏老头家的密图,方便夜里私会?”

狱卒先笑出了声,六子没听出讥讽,忙着解释:“真是方老娘身上的东西,我本想着拿张银票好……啊不是,小的是说……”

周青云摆手,他立马闭嘴。

周松顾不上难堪,焦急地问:“那这地道,要怎么进?”

“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周青云一咂嘴,周松马上明了,借狱卒的茶壶茶杯,给他倒了一盏。

周青云拿起杯子,又嫌弃地放下了。

周松高声叫:“周三,周三,回去洗果子。”

周三在牢门口应了:“小的这就去。”

周青云满意地点头,继续指点他:“统共就这么几个圈,门外的指定不是,剩下的,挨个挪一挪不就成了?不要只翻看,密道密道,讲究的就是个密字。”

周松刚要走,周青云似才想起来一般,轻描淡写问:“六子,你还拿了什么,账簿在不在你那?”

周松猛地停步,回头盯着六子。

六子脱下鞋,拿掉鞋垫,又摸出来几张气味难闻的薄纸。

周青云摇着手挥散脚臭味,狱卒躲得老远,周三被打发走了,周松不得不上前接了。他翻开看一眼,屏息答:“只写了日期和数目,不知道是什么买卖,一回几斤几两的,总数是六百一十八斤四两四钱。”

周青云问:“头一个日期,最后一个日期?”

“三月十六,八月十四。”

“知道了,你去吧。这东西留着,收在那缸子里。姜……”他看一眼明显提着一口气的周松,笑着改口,“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周松抽出帕子将它裹得严严实实,急匆匆地出去了。

周青云这才慢悠悠地问:“这是方老娘的,还是梅娘的?”

“梅娘。大人,小的还拿了她几块银子,碎银子,统共三两七钱,就藏在……”

“坏人手里的银钱,拿到就算你的,偷赃不算什么大事,方才算你将功补过。不过,从今往后,不得如此。吴峦,许外边的人几个钱,你亲自把他送出去。明日城门一开,三班都要撤回来,衙门热闹了,这新班头也要补授到位,小心为妙。”

“是。”吴峦倾下身子,小声耳语,“大人为什么要帮……姜? ”

“独角戏唱不出名堂来。方便的时候,你传个消息出去,就说方和梅不是一条道。”

吴峦点头去办事,顺便叫同僚冯丁进来候命。

周青云起身,整了整衣衫,背着手往前,“走,去女牢看看。”

第15章

冯丁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却在走神。

周青云主动找他闲聊:“你叔叔家的事,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呃……大人,我同典史不是……”

周青云嗤了一声,冷笑道:“这铜狮县,除了你们,谁家还有这么大的鼻子?怎么,怕我追究,连祖宗也不要了?”

冯丁尴尬不已。

“行了,只要不碍我的事,我没那个闲工夫。稚子无辜,我给你指条明道,要不要管闲事,你自己看着办。”

“请大人指教。”

“拐子没这么大的胆,你叔叔帮过谁的忙,就去找谁帮忙。”

“大人这话,小的听不明白。”

“你叔叔明白。你告诉他:倘若这个人不帮忙,那就去找讨厌这家的人帮忙。”

“小的更糊涂了。”

“糊涂未必是坏事。你叔叔做了一些错事,恐怕要受牵连,你自己掂量掂量。”

冯丁不是真傻,冯典史拉他进来,就是给自己做帮手,好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冯丁见过龌龊,又不得不跟着做。他情急之下,以下犯上拽住周青云的袖子,跪地请求:“求大人指条明路,小的不想下阴司地狱。”

“你想保自己,还是保那两个孩子?”

“孩子!弟弟们无辜,错的是我们大人。小的不怕死,就怕来生还做牛马。”

周青云笑了,拽出袖子,往前走,游闲地摆着脑袋,说:“明儿我帮你问问。”

冯丁大喜,爬起来跟上,小声问:“大人知道孩子在哪?”

“猜的,未必就准。”

“我信。大人聪明机智,神机妙算,亘古少有。”

“哈哈,这马屁拍得不错。你放心,就冲你方才那句话,我替你去试试。”

哪句?

冯丁不敢问,为了方便他,摆手将原本轮值看守女牢的罗大助打发出去,摘了墙上的火把,点着了,加快步子跟上。

“大人想做什么,只管做,小的此刻又聋又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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