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枯(131)

作者:吴若离 阅读记录

怎么回事?明明没有动他。

那黑羊血端了来,周青云闻着味就吐得一塌糊涂,吐尽了,脸色竟好了不少。

万衡存疑,正要发话。周青云感激涕零,扶着椅子勉强坐正,深情地望着他,缓缓道:“有大人庇佑,周桭心安,好了许多。”

方师爷想要灌药逼他,万衡想起这个人就犯恶心,急不可耐,指着他手上戴的念珠道:“你的珠子怎么变了样?”

周青云惊骇,盯着自己的手腕,像是看到了野猪蹄上身,拼命甩动。

珠串落地,侍卫一个箭步冲上来,用剑挑起它。

就那么巧,外边有人来报“关在柴房的小厮死了”。

方师爷急问:“谁?”

“待审的钱小林。”

众人一齐看向周青云,周青云挨个看回去。

胡县令向前一步,朝万衡行礼,垂首道:“请府台恕罪,下官先前瞒了一事,眼下不得不说了。”

“快说!”

“前次来府衙回事,拴马的时候,这小厮前来套近乎,单问起周县令,似乎有些交情。再者,开宴前周大人离座两次,席间又起身两回,实在不寻常。”

在场的人,再次看向周青云。

周青云扶着香几缓缓站起。

方师爷还用那一套:“想是先前打过照面,信口提起,不过是想抬抬自个的身份,这些狗奴才,很不老实。”

周青云摇摇晃晃站住,朝他拱手致谢。

唐县令看向大刘县令,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便说:“这事不好妄加论断。回来时,饭菜已换过,先查验一番,看毒下在何处。”

门口有书办来报:“回大人话,已验过,毒下在茶碗里,康县令和刘县令的茶碗里都有,周县令的茶水无毒。”

万衡一掌拍在椅圈上,怒吼:“好大的胆,竟敢……”

周青云心平气和提醒:“大人,上回的事……上回您说我是不得多得的人才,不会干那样的事。眼下也得相信我才好啊!”

方师爷跟道:“确实如此,我看周大人不是那样的人。那念珠又不是他带来的,且他与两个县无冤无仇,犯不着……”

万衡气道:“那念珠怎么回事?”

侍卫已将它浸在水碗里,大夫拿出银针,插了半天还是银色。

按计划,这里验出毒,再提落梅庵一案里他用的“乌烟瘴气”等词,好叫人知道他毁僧谤道,有意针对大师。

万衡皱眉,刚要质问“怎么回事”,方师爷知道他的脾气,忙抢着说:“如此看来,凶手确实另有其人。”

他朝侍卫使了眼色,侍卫便跪下来回话:“大人,下毒的法子多了去了,光查一个念珠可不行。大人的寿辰,接连出事,是我等护卫不力,恳请大人准我们搜查,早些将歹人找出来,好将功补过。”

又有人进来回禀:“大人,传菜、管茶水的人已看管起来,搜过,查过,没有异样。”

胡县令抢着说:“如此嫌疑还在里边,先从我搜起!”

外头又有人来报:“禀大人,仵作已验过,那钱小林死于割喉,深至项,食系、气系并断,当即毙命。无挣扎伤,看守的人说没听到动静,由此可见,凶犯的身手很是了得。”

“将外头这些人全看管起来。”

胡县令又看向了周青云。

周青云拱拱手,好脾气地说:“胡大人,周某不知几时得罪过,先在这陪个不是。还请明说,周某好改过。”

胡县令哼道:“你带来的那人,听说武功好得不得了啊,上回在我们同志闹了个天翻地覆,叫我手下那些人都见识了一番。”

周青云拱手,笑眯眯道:“过奖了。”

“你!”

书办在方师爷身边小声回话,方师爷忙说:“稍安勿躁,方才问过了,周大人带来的人,一直在外边候着,没动过。”

原话是一直吃吃吃,惹得众人注目。期间有人去引,没叫得动。人一口咬定没自家大人的令,不能走开,谁找都没用。

胡县令展开双臂,转向侍卫,再次请求:“同坐一桌,都有嫌疑,搜身吧,先从我这里搜起。”

周青云面露难色。

胡县令走近了激他:“周大人,我要自证清白,你敢不敢?”

周青云连连后退,被他堵在了墙边。

方师爷劝道:“不必如此,必定是外头来的人做局,不要中计。几位大人都好人品,府台信得过。”

汤县令张口道:“康大人和小刘大人期间没有外出。虽说我们走开了一会,可院子里还有那么多桌,外人不好进来做手脚。归席之后,伺候的人和护卫一直侍立在旁,下官恳请大人把他们一并叫进来,一块对质。”

万衡点头,侍卫出去,很快带进来两个侍卫四个下人。

胡县令又提搜身,周青云仍旧不应这话。

唐县令不时看他,目露焦灼,周青云朝他眨眨眼。

万衡的脸色越发难看,侍卫当着他们的面,重搜了一遍下人,挨个问话。

茶水旁总是两人,来的路上一个端盘,一个看路。到了席旁,一个端盘,一个捧着茶碗往桌上放。侍卫一直没动,也能作证没人动过手脚。

能捣鬼的,只剩了席上的人。

万衡不顾师爷相劝,态度强硬要求搜身。

“在我的地盘上接连出事,不查个清楚明白,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此地做官!”

胡县令粗着嗓子喊:“府台息怒,属下愿意全力配合。来吧。”

周青云仍旧扭捏,轮到他了,躲着不让侍卫靠近,沉着脸说:“周某身上寒酸,请诸位不要笑话。我生来怕痒,未免失态,自己来。”

他不让侍卫近身,自己动手,解下干瘪的荷包,翻过来让他们看,里边除了两粒碎银,再没别的。他摘下冠,翻过来让他们看仔细了,再戴上去。所有人都盯着他,他自自在在地解下了官服,将衣衫翻个面,一寸一寸托起来给他们看。

“请女眷出去,我要脱里边的衣衫了!”

方师爷回神,忙说:“不必了。”

周青云高声道:“有必要!只因我出身低微,每每出事就是我有嫌疑。我要是不扒层皮,现出老鼠的原形,胡大人怎么放心?出去!”

他的控诉悲怆激昂,最后一声气势太足,侍女们闻声就动了,垂着头退了出去。

那东西呢?明明伺机放上去了。

胡县令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周青云不让侍卫碰他,第三样也动不了手脚。方师爷心里明白,这三步已然落空。

周青云心机重,线埋得长,自家在旧部署上赢不了他。但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孤身一人,究竟是如何躲过藏过的呢?

好奇取代恼怒和失望,占据了方师爷的心思。他望着将鞋袜也脱干净了一寸寸翻检给人看的周青云,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酸意。

他在心里暗叹,出言打圆场:“周大人,已经够了。”

“还不够!”

周青云吼完这一声,把冠拿下来,把发髻拆了,一面掰发丝,一面哭诉:“连个人都杀不好,杀个不痛不痒,这是羞辱。毒下在漱口茶里,下在洗手盆里,为的什么?杀牙虫,去土蚤吗?我与两个县无冤无仇,要说嫉恨,那该是唐县令。他有才有貌,家世好,连官也做得好,我做梦都想取而代之。”

众人不知如何作答,唐县令窘迫,支吾:“不至于……不至于。”

“我确实厌烦那装腔作势的老和尚,他得了名声,活得风光,可他家那九口人,除他之外,只活了两个。要杀他,容易,在他回去路上埋伏,杀了再扒光,那是别人地界里有山贼杀人劫财,关我屁事?要杀唐县令,也容易……”

“是是是。”

唐县令上前,把衣衫捡起,拍打干净再展开递还。

“我讨好个奴才做什么?图他多帮我喂点马料,还是多刷两遍马?可我连匹马都没有。我该巴结师爷,讨好府台臬台呀!可我连五两银子都没有,本来有的,置办了寿礼,只剩三两多。我的钱,我的钱哪去了?给百姓买肉吃了。我是猪县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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