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枯(105)

作者:吴若离 阅读记录

那是激动的!

第88章

殷若把那一大包全吃完了,换她来讲衙门里的事。

“来的人比预计的要多,上到八十老人,下到襁褓幼儿,挤得宣化坊水泄不通,人手忙不过来。幸好师爷早有打算,多兑了几筐铜钱,能说清两三句的,都派几个钱。他记得大哥的吩咐,见了小娃娃,答不答的,都给一把贺喜钱。”

“死的那些救不回来了,希望还活着的,能活得久一点,活得好一点。我这里有几样要紧的东西,你帮我收好。”

他拔下簪子,机关却不在这里,双手掰开束发,从里面摸出来一个纸卷,交给她。

“院墙加了断刃,没人从那翻墙进来,但知道我出了门,必定有人混进去翻找。你随身带着,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都是半道来的,是好人,可人都有弱点,我说出卖也无妨,这不是顽话。权衡利弊是人的本能,比如我,要是受点酷刑,经不住就会交代。自己做不到的事,我就不会强求别人。这是要紧的证据,留在我这里不定能保住,只好交给你。”

殷若先是感慨,接着又想笑。

“大哥,你又想明白了哪些事?”

“万家往这里来,不仅仅是扳倒姜家这么简单,还惦记这里一样要紧的东西,姜家把城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的账簿,里边记的东西,人人都想要。宝贝,宝贝,果然是个大宝贝。”

殷若叹道:“我替他们做过事,却不甚了解。整个师门都吃他家的饭,想必从前听来的那些好话,不定就是真的。师叔师伯们总说万家心怀百姓、博施济众。说皇后娘娘是正统,聪慧贤德,却因皇上身边有佞臣、奸妃而受排挤,郁郁不得志。又说大皇子占着嫡长,且为人谦恭仁厚,将来由他继承大统,才是百姓之福。可是他们才刚起势,这手段就看不得了。他们一餐八九只碟子,大吃大喝,却只舍得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粮食来保百姓的命,想必还是靠大哥软磨硬泡才肯施舍。唉!天下乌鸦一般黑,将来无论是哪家成了事,谁又记得百姓的苦呢?”

周青云拍拍胸脯,没说将来如何的话,只说:“临走又捞一笔,这是唐县令当面给的。”

“还有钱?”

“这是个大方的,痛痛快快给了一千二百两。”

殷若暗笑:那还不是被你给吓的。

“先前那些全在我身上,我找个没人的角落统了一下数,一把是六张百两的加一张千两的,另一把都是小银票,一共是一千八百四十五两。”

“放在你身上,往后要你办的事还多着呢,该花的就花。师爷那,少说还有一万四,够开支了。再说了,这笔账,我要是拿出来,实在不方便交代。对了,明早我们一起商量大事。”

“什么事?”

“铜狮不缺好木,我想将这里做成锦棺城,做上等棺材卖到富裕的地方去。”

“啊?”

“哪里都不缺棺材铺,因此我们要做就做最好的,做最贵的,卖给达官贵人,捞他们手里的钱。等为乡民修缮、配给的人回来了,就叫他们分头上山找好木头。城里还有闲人,多召集一些。赶在过冬之前采好木头,再加库房那些,趁冬天不好外出,在家里好好打磨。”

“好!这事宜早不宜迟,回去就和他们商量。对了,林拾一半夜带回来一个人,他亲自守着,等你回去见。冯丁悄悄地送饭,别人都不知道。”

周青云收起旖旎心思,拍拍马,哄上一句:“好马儿,再辛苦你一会,回头好好补偿你。”

他翻身上马,朝殷若伸手,说:“那我们抓紧赶路。”

殷若摇头道:“别把马累坏了,我走得不比它慢。”

她抬手,对着马臀一拍。马嘶鸣着朝前跑,她也施展轻功向前奔,离得不远不近地引路。

周青云望着前方这个轻快的身影,心想:不论学识还是武功,她都是万里挑一的资质,必定是十分了不得的人家才生得出这么好的苗子。要是没有那年的变故,到了这样的年纪,该是风光大嫁了吧?

要想配得上,自己不单要在夹缝中保住性命,还要努力做出一番成绩来才行。

他心中激荡,叫开城门时,声如洪钟。

兴许是周家提早打过招呼,没人为难,他朝守卫笑笑——将来,在不久的将来,他定要叫铜狮上下齐心,四处畅行。

林拾一带着人一起藏在兵房,千渺和徐点都不在衙门留宿,这三更时分,衙门很清静,周青云安心在这处理。

少年跪下,哆哆嗦嗦说:“我是张顺娘的弟弟张顺之,如今改名张允。大人,我母亲熬坏了眼睛,腿脚也不好,她来不了。有什么事,我我……我一力承担。”

一提眼睛,周青云就明白了,和和气气说:“起来吧。顺娘就是小柔?”

“是,小柔是姐姐乳名。”

“出事那年你几岁?”

“六……六岁。”

“不要慌,坐吧,我知道你姐姐是被冤枉的。捕头请你来,是想找你帮忙,不是论罪。”

张顺之用力咽了口水,战战兢兢地坐了凳子角,这样一坐,长凳另一头被压翘,要不是林拾一及时拎住他,人就要翻下去了。

殷若带着茶碗进来,柔声说:“润润嗓子,再跟大人说说你们知道的那些事,大的小的都有用,想起什么说什么。”

张顺之眨眼落泪,低声喃喃:“姐姐死得冤枉,她是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母亲说死了的人没有活着的要紧,只能对不住她了。”

周青云清清嗓子,起身坐到长凳的另一头,压声说:“不怪你们,要是留下来,可能已遭不测。”

张顺之举起碗送到嘴边,一口气喝干了。殷若上前取走它,他慌忙说:“谢谢姐姐。”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剩下的事不要管,趁夜送你回去,之后装作没事发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娘。有了好消息,衙门会叫人去接你们回来。”

“多谢!当年的事,全是胡诌。隔壁一下挤进来那么多口,母亲胆小,一再嘱咐我们要避着些。其实他们家男丁多,个个强壮,为人却十分和善。婶婶蒸的馒头又大又香,头一回做,就匀了一个比碗还大的送给我们。母亲不肯,姐姐说没事,和我分着吃。姐姐勤快,春日常出城采茶,自己炒制,平常舍不得拿来吃,留着过年待客用,这回可大方了,挖了半碗送过去。黄家没有田地,租了三亩多,不够吃喝。男人们干活利索,忙完了地里的,就在城里找零工做。做的是苦力活,衣衫磨得快,姐姐帮着婶婶缝补,婶婶再教她灶上功夫,总之那阵子两家很是和睦。有一回,婶婶在院墙上晒干菜,脚下的凳子不好用了,歪倒摔到了她。姐姐听见动静,大声叫人来帮忙抬。这就是他们说的吵架,婶婶人还没好起来,他们家就出事了。不巧我们去走亲戚了,他们不信,说是姐姐放火烧屋,畏罪潜逃,强行把她抓了回去,没多久就说她做了坏事亏心,在牢里畏罪自尽了。有个叔叔见识多,知道这事蹊跷,劝我娘做取舍,说不要去认尸,赶紧走,这样才能保住我们的性命。”

“这是街坊吗?”

张顺之摇头,长叹过后,答:“要么不肯出来说话,要么说假话,全靠不住。这个叔叔此前没见过,人胖胖的,看着可亲。”

周青云伸手,拉他坐过来些,好压住凳子。他起身,回到案前,边磨墨边问:“那时你年纪小,常在家,有没有在门前见过可疑的人,或是上他家串门的?”

姐姐冤屈死去,他们连尸骨都不能为她收。这十来年,愧疚、痛苦、愤怒三座大山将张顺之困在了过往里,他不需要回想就能答:“棺材铺的人来过一次,还有一个卖柴火木炭的人,也来过两次。婶婶说她们家的人,夜里都要回家,不想出远门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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