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难撩(94)

作者:文云木 阅读记录

“……好。”

“借你一点点铜板!”

“都给你。”

顾望舒目送他摇着马尾跑去不远的小摊上,好一阵交涉才不至于把摊主吓得弃摊而逃。

这次是老老实实给了铜板,从老板颤颤巍巍的手里换来天灯,隔着老远,人头攒动之后,欣喜冲他摆着手中天灯和毛笔。

“你不写,那我全写了?”

艾叶抱着个灯随人潮挤到他身边,把天灯放在地上,蹲下去趴在上面笔杆飞快地专注认真写了几行字后,举到顾望舒面前给他看。

本以为按他的性子写的心愿定是什么——

希望我能接受他的心意,希望自己少骂点他,望顿顿有兔子吃,

总之全是油嘴滑舌胸无点墨之词。

却在对上眼的一瞬踌迟。

那些个字歪曲扭八不太好辨认。

“愿人世安平,无灾无难,世事祥宁,吉庆有余,天官赐福……”

“你的愿望……是这个?”顾望舒极为疑惑道:“你一个妖祈什么人间安宁?”

艾叶神秘傲笑,凑到顾望舒跟前拢着他耳朵悄悄道:

“因为只有人间安宁了,你才不用为了他们出生入死,成天走在刀尖火海之上,我便也不用……”

“不用什么?”顾望舒问。

“不用再担忧自己的生死,回到以往的生活,也好带你回家,去看我生长的地方,见我兄长。”

顾望舒思索道:“也有道理。”

“我其实并不想求天官赐福的,谁爱搭理那些个天上的老腐朽啊?”艾叶叉腰道:

“谁让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在逆天改命,与天数为敌嘞。三界之中没人赐福于我,甚至处处想置我于死地。”

他略抬眉尾道:

“所以这个心愿只有你愿听,只有你能陪我实现——自然这天灯啊,也只能是你陪我放。”

顾望舒茫茫看着他奋力忙活的头顶。

艾叶划开火匣,点燃灯芯红烛,与顾望舒一并扶起四角,举过头顶,看着那些浓墨字愿在火光下盈盈发亮。

他隔着火光,双眸晶亮朝向他。

“诶,说到底天官能有什么用啊,还不如你陪我放个天灯让人欣悦!”

“……”

微风拂起,两人同时松手,在拱形雕栏的鹊岚桥中心送天灯缓缓升向墨蓝色长空。

无遮拦的越飞越远,越来越小,直到与无数夙愿组成的星河融为一体,难辨其一。

“好。”顾望舒目光远眺,低声应他。

“我陪你,逆天改命。”

###

过了三更,顾望舒与艾叶随顾长卿进了总镇府。

总镇府的小厮说最近府里来得人多,再怎么打扫都只剩下一间客室,问他们要么就将就一起住了,反正那间房不算小。

“再或者也可以给二位到外面寻一间客栈,只不过客栈终归没有府里安全方便,这熟人也都一并住在这儿了,您看……”

艾叶歪个头笑得有些尴尬:“我是没问题,他……”

“好。”

顾望舒一脚率先踏进了门去。

艾叶:“???”

再赶忙追上去问:“你不是不喜欢被人扰的?”

“那你出去?”顾望舒放下行囊往桌边落坐,沏了杯茶暖手。

“我不不不不不不。”艾叶连连摆手,笑得嘴角快咧上耳根,生怕人反悔了似的往地上盘腿一坐:

“我睡地上,反正不怕冷,还免得挤你!”

顾望舒喝茶的动作一滞,上下唇磨道:“我怕。”

“怕什么,冷?那我去让下人多烧……”

他“炭”字吐了一半儿,眼睛逐渐睁大瞪圆,咕咚吞了口水,试探道:

“那个,我…睡外边?万一打鼾扰了你什么的,一脚踹我下去就成。”

顾望舒没应话,脱下道袍贴墙躺到榻上。

不过客室久无人居,热气一时半会儿升不上来,褥子跟冰没什么区别。

他闭了会儿眼,默默抱膝蜷了身子。

艾叶心里砰砰直跳,半天没好意思摸得上榻,半老天才算把丢人的心跳声抚平,硬邦邦往榻上一躺,睁俩大眼盯着天花板——

“你起来一下。”艾叶没一会儿推了推闭着眼的顾望舒,道。

“……又是何事。”

“咱俩换个位置。”

“不是你说要睡外边的。”

“明天再说。”艾叶枕脸咯咯笑道:“我刚把这块儿暖热了,让给你。”

“……”顾望舒微微歪了些脸,角度刚好瞥得见枕臂看向自己的那妖。他犹豫了一下,欲语罢休。

艾叶眼皮一跳,嘻嘻哈哈的神色收了起来。在身侧人直勾勾的视线下浑身不自在地平躺回去,两手揪着被角冲天花板干眨眼。

“那……就这么睡吧,你不想换,不换也行。”

过了半晌,艾叶听着身边的人一直没作声,呼吸欲见平稳,寻思着该是睡着了,方才得活似的吐出一大口气,准备放松身子入睡。

“你——”

“啊啊?!!!”艾叶吓得险掀被蹦起。

“?”

艾叶连忙挠头憨笑道:“不不不是,没事,你还没睡呐。”

“你不要多想。”顾望舒微垂着玉睫,眸光幽深,道:

“我再没一瞬想要求死,更没有那么容易死——你不要这样小心翼翼。”

他再道:“也不要委屈自己。”

艾叶像是一下子被人戳中了心思,脸上顿时染了绛色,他默默滑到被子里去,只留了半只眼睛在外头。

“我曾梦过一次你因我死了,浑身是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艾叶闷在背里弱声道:

“是你从后山下来昏迷不醒那段时间,我真的很怕。因为你想啊,无论是后山的生死梦魇,”

“还是前些日子裕陵古村的吊桥,都是因为我才会铤而走险。”

他说着说着,那对儿滴溜转的黑眼珠已经泛起了水汪,不得不使劲一吸鼻子:

“我有想过,我喜欢你这件事,说不定对你而言或许真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是我一厢情愿,但你到底并非局外之人,定是会烦的,总要受我为难,是我胡搅蛮缠,我自私,只顾自己了——唔!”

艾叶的耳朵遽地现形,绷紧立直,那绒白的耳尖剧烈一抖。

顾望舒在将唇从他额头移开时,艾叶头顶已经开始冒白烟了。他像个被蒸锅蒸熟了的小兽,难以置信瞪大眼睛,手指下的被角都被捏出几十道褶子。

“我愿意。”顾望舒道:“我不烦。”

艾叶眼睛睁得太大,那汪春水拦不住,吧哒吧哒落到枕头上去。

顾望舒用拇指给他擦了,局促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憋出句:“早些休息。”

艾叶并不像人一样躺下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他总是睡睡醒醒,一阵精神一阵迷糊。

昨天赶了大远路又忙了通宿,顾望舒又困又累睡得死。

窗外又开始落雪,雪声潇潇,艾叶朦胧中睁开眼,天已渐明。

人间笼着层雪雾,室外鸦雀无声,雪虽然下得不大,倒也清净。

地龙隔了一夜热气渐散,艾叶昂首看到顾望舒把自个儿像只虾米一样仔仔细细蜷在厚被子里,外边只留了个额头出来。

他爬起身,抖了几个激灵把自己甩得精神,提气轻脚出去扒了扒炭添了柴。

再睡不着,就蹲在门口看雪。

总镇府确实有与这崇山峻岭到处泥泽异兽的益州城外风景不同,为了方便练兵跑马,防治刺客,整个府上连树都没种上几棵,

地上黄沙和雪粒随风纠缠在一起,在他脚下打着旋儿。

不远处马厩里强健的战马们轮流大声吹出鼻息,一副边沙铁骑的风范。

艾叶知道依顾望舒的习性,等他睡醒估计午时饭点都得过。

现在闲来无事,透着气吹了会儿风,回身看到昨天自己和小厮讨的黑布此时就放在门前,估计是昨夜人听吩咐把东西带到了,但看到屋内灯熄,没敢再敲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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