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雄竞文女扮男装(79)
哪里是见面。
她如实说了。依照皇帝的想象,她还故意添油加醋编造了些,总之听起来就像是,她如今已经相较于旁人,受了晏长珺的恩宠。
不过她还有的编:“只不过嘉琅殿下心思很容易变化,臣也不知道,这微薄的偏宠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
皇帝听出她的意思,但更欣喜于她言谈间泻出的信息。
他惨淡经营了这么多年,给他的皇姐送去那么多沈腰潘鬓的美男,就没一个管上用场。更有甚者,殚精竭虑藏进暖阁烟囱里面,结果还是被赶了出来。
如此观之,还是眼前的这人最管用。
皇帝大手一挥,语气笃定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别说什么微薄的‘偏宠’了,朕往日给她的府上送去了不少人,她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贺镜龄惊喜抬头,“啊”了一声。
这番表现自然是又得了皇帝的心。
他继续道:“你且放心,日后朕不仅不会再送人去,还会帮助你……”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停顿片刻,试图从贺镜龄面上找出些不同的表情。若是这锦衣卫不识趣,就会开口问皇帝的目的。
但是贺镜龄识趣,没有说话。
“朕听说你那老母患有伏连病,身体不大好,朕可以替你找人医治;至于你那小妹,如今年纪还小,到时候,这京中贵公子,朕也可从其中挑选与之相配的。”
不等贺镜龄回答,皇帝又补充道:“毕竟,贺大人还是朕名义上的‘内弟’。”
晏球所说,不过是恩威并用。虽然他再点破贺镜龄家只有一母一妹,治病婚嫁都可由他做决定。
既然如此,生和丧亦然。
“还请陛下放心,您嘱咐的桩桩件件,臣必当尽心完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恰在这时,魏河突然挪动了脚步,俯身贴耳,对着皇帝私语了几句。
贺镜龄静静看着上首。
这魏河诡计多端,许是又想到什么事情了。
“方才朕说了,会帮助你。魏公公也提醒朕了,”皇帝似是有些激动,看向座下,“那北边的萧王萧君怀要回来了,朕要为他设一场的接风洗尘的宴会……”
萧君怀?接风洗尘的宴会?
这句话又提醒贺镜龄了。
此人的暴戾弑杀不必再说,重点便是这接风宴的事情。
这宴会上有一个最显著的情节……
在原书中,徐之衍就是在这场宴会中,被不明的冷箭射杀而亡。
虽然不知射箭者何人,但是沈邈毕竟乡野村夫,而那暗卫忠心赤胆,都不在宴会之上,这冷箭如真是有人所出,还是得推到萧君怀身上。
“那位萧王可不安定。”皇帝幽幽吐声,“不过,这场接风宴,朕的皇姐要来,故此,贺大人也要来。”
听皇帝的口气,他也知道萧君怀不是什么善茬,还专门提出来说说。
“贺大人可认识?”
贺镜龄摇头。
于是魏河微微向前走了一步,细声细气地讲了萧君怀的事迹。
这些贺镜龄都知道,听得心不在焉。左右是个喜欢斫人右手的疯子。
“而且,这人忌恨心重,贺大人得小心点,不过,朕会帮助你的……说起来,贺大人还有想要知道的吗?”晏球悠悠地接过了魏河的话,再度抛给了贺镜龄。
有想要知道的事情?她当然有想要知道的事情。
比如此身……
“殿下她曾经可有什么相好过的人吗?”贺镜龄抬眸,话音飘出一瞬,眼中似有寒星熠熠。
她今日所说,恐怕也只有这一句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皇帝挑眉,沉思片刻,“这……其实朕,朕也不是很清楚。这样吧,过几日你去凤寰宫看看,那个地方,是皇姐小时候曾居住的地方……后来现在虽然无人居住,但常常有人打扫。朕这几日,叫人开门。”
凤寰宫?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耳熟。
她又讲了些客套的话,君君臣臣,再表忠心后,就离开了金銮殿。
眼下时候尚早,皇帝最后的意思,还是让她先治理裴缙。
从乾启城中出来,她便去往了北镇抚司。
诏狱,便设置在这里。
北镇抚司虽然同南镇抚司一字之差,但形貌大有不同:前者官衙更大,下设地牢。
后者虽然也有如贺镜龄者外出执行公务,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做内勤之事。
这外出公干的人里面,大多还是从北镇抚司里面找。
想到这里,贺镜龄无端地扯了扯嘴角。
裴缙上次说她败坏名声,实际上那些扰民的锦衣卫大多都是从北镇抚司里面出来的。
北镇抚司现在一片宁谧沉寂,像是被这场冬雪笼没了声音。
皂靴踩进厚足盈尺的雪中,贺镜龄进门受到了简短的盘问:“您是……?”
见她身着青绿绣服,那门口的校尉口气也比较松缓。
如今他们的头子裴缙,从治理诏狱的人变成了关在诏狱的人,也没多久功夫,便是天渊之别。
贺镜龄出示令牌和手谕,“本官奉陛下之命,来彻查裴缙一案。”
那城卫抖了抖,面上立刻换上了尊敬颜色:“原来是贺大人!恕在下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请随我来!”
说着,这校尉便交换了人的班,他亲自带贺镜龄下了诏狱。
言谈中,贺镜龄得知这校尉姓刘。
北镇抚司的诏狱极为严酷,想要进去,还得交上特制的令牌,经过了检查,那守卫才肯放行。
“这是正四品指挥佥事贺大人,奉了陛下的命,前来审讯裴缙的!”刘校尉说得大声,像是泄愤一般,将“裴缙”二字咬得极重极重。
贺镜龄只微笑,不说话。看来这刘校尉也受了不少气。今日终于逮着机会,能够报复裴缙。
诏狱大门的铁锁用青铜浇筑,断绝除用钥匙打开外的任何念头。
一行人提着油灯,折下楼梯。油灯火光,霎时明亮,将眼前的黑黢黢的廊道照得通亮。
一路走下去,贺镜龄便听得一路水声滴响。似在耳畔,又在远处。
诏狱历年已久,到处漏着水,那水声,仿佛滴出了发霉腥锈的气味,一刻不停地钻入她的鼻腔。
血腥味,铁锈味,越往前面走,这令人作呕的气味便越大。
诏狱中关着犯人,贺镜龄只是借着油灯的光,余光瞟了一眼,便甚觉可怖:
这些人的囚衣本该是素白颜色,却因为常年在这诏狱里面饱受折磨,已经染上或灰、或赭的颜色。
头发凌乱,形容枯槁。
贺镜龄还是觉得不看为妙。
那刘校尉熟视无睹,一路提着灯走到前面,还有闲心对贺镜龄说笑:“贺大人,我告诉您,这裴缙关押的地方还不在这里呢。这些人都是罪过不重的,像那裴缙,合该被诛九族的东西,还关在最里面呢!”
“贺大人,您今日审讯他,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陛下开明宽容,赦免了他的家人,但是他嘛,就只有这一死,才能平息民众恨意咯!”
贺镜龄轻声应付。
果然这裴缙树敌太多。看来她以后要是也落得如此下场,也要向裴缙学习,整天大门紧闭。
不过一直将大门关着实在也不是办法。倘若她权势在手,就算是大门敞开着,都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
嗯,当下的最优解,果然还是要紧紧抱大腿。
她摇摇头,叹息自己思索这么长一段时间,居然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