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浮屠(6)

作者:九鲸是为 阅读记录

勤亦聪明,差不多能猜到些景伏远的身份,一听这话立马捂了他的嘴道:“慎言。”

忘禅转着佛珠,闻言也睁眼看了看他,眉头轻拢起来:“你这性子恐怕要吃些亏才能长教训。”

那佛珠是新的,转上去还颇为不顺手,忘禅转动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勤非一脸得意:“我现在和景将军可是好兄弟,谁敢让我吃亏啊。”

忘禅心里头只得叹了口气。

鸿鹄寺虽然偏,但那也仅是针对京城而言,实则不过一日不到的时间,马车便慢悠悠的驶入了京城。

远处日暮西下,街道两侧叫卖的吃食热气腾腾,人群往来之中尽是热闹繁华。香味不住的往马车里钻,好几次勤非都想跳下去买些好吃的,都被勤亦给拦住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勤亦虽然也很少进京,但比勤非沉稳不少,“我们先落了脚再说。”

勤非心里痒痒道:“好热闹的地方!原来这世上竟有这般多人。”

这话说得,忘禅也难免勾了勾嘴角。

他透过勤非撩起来的缝隙往外看,外面的一切似乎与五年前并没有任何的不同,街头巷尾是女人大声喊着家中稚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人间烟火气便在这一声声的呼唤声中飘飘而起。

忘禅其实也很少来这些地方逛,往年他几乎都在皇城里待着,没什么机会来见识京城的繁华。

马车一路往北,在三岔路口和前面那辆马车分了道,景伏远也没跟忘禅多说什么,自己回了宫。他正在琢磨自己会被安排在哪里,却听得车夫喊了声:“到了。”

勤非先手脚麻利的掀开了帘子,抬眼一看,门匾上写着“靖王府”三个大字,遒劲有力。

忘禅心里一落。

“这不就是景将军的府邸吗?”勤非兴奋道,“我听说景将军就是被封的靖王……”

勤亦捂住他的嘴,说:“你可少说两句吧。”

忘禅一行三人被安排在西厢房,直至住进去,忘禅都没能见到景伏城。勤非在房间里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边看一边咂摸着说这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有多贵。

勤非从小就不是个当和尚的料,只不过被园宗大师收养了回来,迫不得已,所以忘禅也没怎么管他,只让他别太过兴奋晚上睡不着觉。

勤非勤亦两人领了命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让忘禅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好像这五年的清修都是一场梦,他以为再也不会回京城了,却不想如今又坐在京城中,还是在靖王府。

遥想他走的那年,景伏远还没赐给景伏城这靖王府呢。

那会儿他们都一同住在宫中。

忘禅没有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早早地歇了。

第二天被丫鬟领着去大堂用膳,景伏城仍然不在。勤非一边咬馒头一边道:“景将军进了京城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人影子都看不到一个了。”

勤亦看了眼忘禅,又看向他,道:“闭嘴吃饭吧。”

忘禅没忘记自己回京城的主要原因,吃过饭,他便拿着景伏远给他的令牌去了趟顺天府,没让任何人跟着。

牢中阴暗潮湿,一进去便有一股浓郁的腐朽之味,忘禅被小卒领着一路往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关卡,才见到了那抹许久未见的身影,对方虽然身陷囹圄,但竟有雅兴拿着块石头在地上练字,破烂的衣裳看上去狼狈不堪,身上脏兮兮的也不知多久未曾洗过了。

小卒去开牢门,他抬起头来,拧着眉头道:“要提审?”紧接着看到站在小卒身后的忘禅,眼神一下子亮了。

“持玉?你如何……”他顿了顿,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才继续道,“忘禅,你如何会在此处?”

小卒将锁链耷拉上,走了出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即子箴将床榻单薄的被衾叠了又叠,觉得勉强软和一些了才道:“你坐此处。”

“不必。”忘禅轻轻摇头,“你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说来话长啊。”即子箴长长的叹了口气。

即子箴自边关回京城任职后,便被景伏远提成了九门提督一位,虽然不至于有多大的权势,但在京城还是说得上一些话的。此番纯粹是被一桩京城凶案牵扯进去,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凶手,才落得如此境地。

忘禅一番了解,才知原来前些日子京城莫名死了十来个年轻女子,皆不过刚刚及笄,即子箴奉命查案后本是锁定了人选,还将那人捉拿归案,奈何那人家中权势滔天,反倒是害得自己锒铛入狱,成了替罪羊。

忘禅眉头紧锁,问他是谁。

即子箴压低声音道:“当朝宰相之子,宁乘风。”

忘禅捏紧佛珠。

即子箴叹息道:“此事牵扯甚广,恐我这条小命不保,你还是莫要牵扯进来,早些回鸿鹄寺吧。”

“你放心。”忘禅神色不变,只道,“我定救你出来。”

第8章 索命

忘禅从大牢出来时撞到个慌慌张张的小兵卒,对方似乎很是害怕见着他,撞到他后立马跪下去大喊“贵人饶命”,倒把忘禅弄得有些不知所谓。他忙蹲下身将人给扶起来,道:“不妨事,不必如此。”

那小兵卒没给他看到脸,听了这话便立马溜了。忘禅更觉神奇。

门口等着靖王府的马车,虽说这几日忘禅没见到景伏城,但吃的用的全都一应俱全,总之没亏待他。

勤亦已等候多时,见忘禅上来,慌不迭的问道:“师父,即施主可还好?”

“看脸色倒是无碍,只他已有死志,怕是觉得自己斗不过权势。”忘禅掀开帘子往外看,“顺天府”的牌匾逐渐往后消失,街道两侧也开始热闹起来,不再那么萧条,忘禅无意让勤亦掺和其中,怕自己丢了命还牵连勤亦,便转了话题道,“你不是想买小柳巷的那家冬瓜糖?可要去看看?”

“哪有出家人自己去买冬瓜糖的。”勤亦笑嘻嘻道,“昨儿个晚上景将军已经把京城里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全都送到我们房间来了,倒是不用自己去买了。”

忘禅“哦”了一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勤亦看一眼他的脸色,试探性的问道:“师父可是和景将军闹了矛盾?我看这几日他找您没那么勤了似的。往几天在鸿鹄寺的时候,他没事儿就爱在您的院落里守着,练练武看看书什么的,一守就是一整天。”

忘禅开始转动他那串新的佛珠,总觉得还没磨合好,有些咯手,咯得心里头也不痛快。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是么,我倒是不知。”

“师父当然不知。”勤亦笑道,“师父成天里除了打坐就是打坐,一坐就是一整天,景将军在院落里待着又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两人这般一搭一搭的聊着,便近了靖王府。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来,马夫高高的喊了声:“见过将军。”

勤亦将帘子掀开,忘禅逆着光看到外头的景伏城,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从头到脚的黑,一只脚抵着马鞍,一只手拿着他那把沾了无数血腥的长剑,微微弯下腰来看着勤亦,问道:“忙完了?”

“嗯。”勤亦应了声,回过头看了眼忘禅,像是在问他要不要说点什么。

景伏城也看过来,还张了张嘴开口道:“可……”

忘禅转着佛珠低下头,就这么避开了他的视线,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一瞬间连勤亦都有些不敢说话。

景伏城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浑身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氛,他捏着马绳道:“进去吧。”

勤亦只得把帘子放下来。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入了靖王府中,这回连勤亦都不敢再多嘴问什么了,总觉得无论问什么都是错。

这一日忘禅没打坐,而是在房间里练字,写来写去都是佛经,静心的那种,只可惜越写心里头越是烦愁。倒也不只是烦景伏城的事儿,还烦即子箴的事儿。一旦踏入了京城的门槛,生活里就再也没什么所谓的四大皆空,他不可能视即子箴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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