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池琛的电话打进来前十分钟, 卢霜的手机上跳出一条微信。

是宋明发来的。

【小霜, 这两天一位阿兹海默的研究专家专门从国外回京市讲座，你有意的话方便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卢霜握住手机的手指兀自收紧起来。

爷爷奶奶的状态一年不如一年, 哪怕只有丝毫的希望, 卢霜都不愿意放弃。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更何况养育之恩。

她很快给宋明打了电话。

宋明电话接的很快：“小霜？”

“宋医生, 您说的那位医生，什么时候离开京市？”

宋明刻意压低声音：“今晚。”

他那边的背景音算不上杂乱, 会场上正在发言的发言人一口英文流利，卢霜无意听着一耳朵，捕捉到几个专业术语。

宋明半天没听到她回复，出声宽慰她：

“我和宁教授有段故交, 你确定的话我一会儿和他说, 你应该能赶过来。”

卢霜看向桌面上压着的那张便利贴。

风顺着窗沿流进来, 清凉的冷意驱散了室内的热气, 方方正正的纸贴翘起边缘, 随着风一摇一晃。

她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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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霜静静等着陆池琛挂断电话, 没想到, 他听后问她：“机票订的是几点？”

因为是临时起意, 当天从柏安飞往京市的机票已经很少。

“三点。”她如实道。

除了下午三点的一班航班，只有半夜的红眼航班, 卢霜没敢耽误，紧急买下三点的机票。

“那下午一点半, 我在清溪巷口等你。”

卢霜正欲开口，陆池琛像是早猜到她想说什么，不自然地停顿下，而后道：“顺路去办点事情，正好路过机场。”

她没再推拒，说道：“嗯。”

电话挂断，谁都没有提起昨天尴尬的夜晚。

下午，卢霜准时站在清溪巷口等陆池琛。

多年前的公交站台现在搬迁到路口的位置，那里的公交站牌多年没人打理，早已蒙上了斑斑锈迹。

头顶的榕树历经苍苍时光，却一如当年，绿荫如盖。

树根延伸，青红色的路砖被顶起，行李箱啃在石砖翘起的尖角上，咔咔啦啦地响。

她环顾四周，想到这两天接到的通知，恍然中有种将要离开的伤感。

柏安市今年的城市改造计划，清溪巷也位列其中。

拆迁方给出的条件十分优渥，市政联合多个部门，将以前的清溪巷这里规划成一片城市文化公园角。

老房子的拆迁赔款已经商讨过很多次，方案出了不下数个。

卢霜一直知道这件事，只是也没多去想。

人类都不过是历史洪流中一个再渺小不过的部分，更何况她只是人类其间的小小个体。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没人能停留在过去。

现下偶然站在这里，好像一朝梦醒，她依旧只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早晨靠在车窗边，耳朵里是背不完英语课文，生活里最大的麻烦就是每个月的生活费安排和那个刚转学过来的男生。

那个时候的喜悦很简单，一点点的小确幸都可以让她快乐很久。

熟悉的车身停在眼前，陆池琛熟稔地走到她面前，而后撞在卢霜还没回神的眼里。

清溪巷要改造的事情他听安修明提起过几次，现下卢霜的反应，他不意外。

到底是载满她整个青春和成长的地方。

陆池琛顿了下，放轻动作拎起她的行李箱，滚轮悬在半空中，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过了几分钟，卢霜关上车门，羞赧地笑了下：“抱歉，刚刚想事，有点走神。”

原本以为陆池琛会问起她这趟出差的缘由，没想到他一路上只字不提。

就好像个单纯来送朋友出差的热心老同学。

陆池琛勾唇，转过眼，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小套一次性飞机枕从后座拿来递给她。

“还有半小时，头疼的话还可以睡会儿。”

哪怕睡前已经喝过解酒的蜂蜜水，奈何卢霜昨晚还是被酒精的后劲折磨了大半宿。

胃里灼热，额角突突跳着疼。

她喝过酒的后遗症比别人都严重，所以卢霜基本是每次去酒吧夜店，到最后都十分清醒的那个人。

是昨天的樱桃酒太甜，天时地利，她放纵了自己。

但也实在没想到，第二天转头就要出差。

手上的一次性飞机枕，摁动几下就能充气鼓起来，表面是一层灯芯绒，很软。

卢霜靠着枕头很快睡着。

车内安安静静的，陆池琛把音乐声调低了些，钢琴声不轻不重，正好是个得以助眠的音量。

余光扫过她，他的眸光化作丝线，盘绕，纠缠。

再离不开。

卢霜醒来的时候，已经能看到远处机场航站楼的大致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