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哭(184)
脸上的疤痕牵扯着遍布大半张脸的蜥蜴纹身,阿尔勒和笑了起来。
他大度地向身后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一群当地的老弱妇儿们被押到陆池琛眼前。
阿尔勒和当着他的面,亲自帮他们解开绳索。
“你们自由了。”他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老弱妇儿们惊惧地看着面前阴晴不定的男人。
当他们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时,他们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逃离开恶魔般的地狱。
他们不再回头,只有地上不断被急力掀起的几点枯枝与落叶擦在一起,散发出绝望的嘶吼。
阿尔勒和颇为失望地走回他面前,他俯下身想要欣赏这个中国男人脸上露出的狼狈表情。
中国人很奇怪,他们总会为了别人去奉献,为了和自己没有任何相干的人置自己于不利境地。
这真的太奇怪了。
陆池琛缓缓闭上眼,面上不曾有一丝退却。
阿尔勒和也不恼,他弯腰看着他,笑容阴恻恻:“陆队说笑了,您可是我们的座上宾。”
转瞬,他恢复一贯模样,向手下吩咐:“带陆队进去。”
一条黑布由后往前,蒙住了陆池琛的双眼。
他被绑住双手,关在暗无天日的一间空旷地下室里整整三天。
水米不进。
比起□□的疼痛感,阿尔勒和不给他任何的水和食物,同时不给他一丝光芒。
他的世界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视觉封闭,犹如困兽缚囚于牢笼。
耳边只有不断轰鸣的越野车碾压碎肉的血肉模糊,老弱妇儿们的悲怆哭喊。
是最无法承受的心理折磨,也是阿尔勒和将他推下永无深渊的摧毁。
他要陆池琛,再也无法出现在战场上。
□□的疼痛折磨不了中国军人,他在四年前才知道,故而,四年后,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的痛苦只能限制他的行动,只有心理防线的崩塌才是毁灭一个优质军人的捷径。
地下室里,腐肉的丑和蚊虫鼠蚁的窸窸窣窣爬行声令人反胃作呕。
陆池琛的脑海里,五年前许海明死的那天,场景轮番复现;
卢霜因他被连累,哭喊声里饶像她的一部分。
胸口挂生死牌那处,冰冷如刃,锋利的口切在他身上,血液好像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
“陆池琛,你活该,你不配爱人,更不配有人爱你。”
卢霜将长信砸在他眼前,纷飞的碎纸屑化作刺目的猩红,一刀一刀割在脸上,刀刀见血。
喉咙里沙哑干涩,他几近崩溃。
陆池琛从未如此狼狈过,额头滚烫,唯有将额头抵在墙角时,不断撞击带来的疼痛,才能给他一丝仍旧活着的错觉。
第四天,房门大开,陆池琛倒在墙边奄奄一息,胸口微弱起伏着。
他被两个人拖到一口大缸前,他们掐住他的后颈,把他的头按进水缸里。
浑浊的污水灌满口鼻,腥臭肮脏的泥水灌进肺部,濒死的溺亡感将他吞噬,本就混沌的脑海里徒留嗡鸣。
陆池琛跪在水缸旁呛的咳嗽停不下来,他们又一次故技重施,直到他精疲力竭。
阿尔勒和站在旁边,俯视着面前蜷缩着呛咳的男人,体贴道:“四天不喝水可是极限了,陆队你可要注意身体。”
一双冷眸里散着幽暗漆黑的冷光。
陆池琛又一次被丢回地下室里。
藏在胸口纽扣里的信号发射器始终无法发出信号,脑海里昏昏沉沉,他梦到了好多事情,有许海明,有伍玚,还有黎蕾。
独独没有卢霜。
他自嘲地想,也是,他早就不配梦见她了。
当时的决定是对的,他不能连累卢霜的一辈子。
那女孩太倔,认定的事情没人能改,活了二十五年,他从没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他差点不忍心让她离开。
混账的赌约将两个人的十七岁捆绑在一起,在知晓自己心意的第一时间他终止掉赌约。
他可以放弃报仇,却不能再骗她。
他喜欢卢霜,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陆池琛释然地想,果然当时让伍玚故意“说漏嘴”是明智的。
她不应该被他连累,她太辛苦了,应该有个人好好爱她。
离开自己,不过几年,后面的大半辈子,她要幸福的。
她会忘掉自己,再提起时,不过是一场无关痛痒的风月玩笑。
生与死,都不再重要。
只要自己记得就好。
……
“到后来,我们从生死一线上救下了他,再苏醒时,他的精神评估指数非常不乐观。”
司令摘下眼镜,两指在鼻梁间快速捏了下。
“应该就是你们说的PT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