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审判(29)

作者:江行云 阅读记录

有种不快诞生在心底,闷涩难受,但沧余无法解释这感觉到底是什么。他压制片刻,然后果断放弃了。

“那条鱼的面孔,”沧余问,“有我的好看吗?”

“陆地上的星空,”屠渊问,“有大海上的美吗?”

沧余稍稍皱起眉,咬着唇泄露了疑惑。但屠渊率先笑起来,把那点神秘迷惘的气氛驱散。

繁星闪耀地缀在天空中,像是穹顶下散落的珍珠。屠渊这样俯首凝视着沧余,眼睛里闪动琥珀色的光芒,在星辰面前也毫不逊色。

“小鱼,”屠渊缓缓开口,说,“快点长大。”

他的眼眶很红,眼睑血色浓重,睫毛投下一片感伤的阴影。沧余这样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难过。

仿佛被沧余伤了心。

在这个瞬间,沧余忽然觉得,也许在梦境或远古记忆中,他曾面对过这般姿态的屠渊。他想要回忆,但回忆如流沙,已经逃之夭夭。

沧余想不明白。

屠渊抚摸沧余的脸颊,手腕上的小珍珠碰到了沧余的肌肤。他用手掌覆盖住沧余的双眼,挡住了那片美丽清澈的海洋,也挡住了沧余眼神中的迷茫。

“闭上眼睛,小鱼。”屠渊声音微哑,慢慢地说,“现在,你身边空气纯净,花草湿润,远处的大海像是摇篮,你听见浪涛的声音,它在呼唤你……是时候了,我们就要到了。我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让你回家,不带一丝恐惧,没有任何仇恨……过去的已经放下,你可以潜游,你无比自由。”

沧余在他掌心下呼吸绵长,睫毛也不再颤抖了。那饱满红润的唇微微开启,索吻似的。

“我害怕你头也不回,”屠渊继续说,“更怕你无法回家。”

他缓缓拿开手,绕着沧余的长发,苦涩又幸福地勾起唇角。沧余睡着了,而屠渊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沧余沉睡的轮廓。

这静谧美好的场景,和九年前一般模样。

***

北方的海野蛮不驯,咆哮在无垠的夜。高耸的灯塔伫立在岩石边沿,以冷静不屈的姿态,任由汹涌翻滚的白浪不断撞击其上。泡沫飞洒空中,再落入漆黑的海,成为壮丽的水上花朵。

身着蓝色囚衣的犯人冲上露台,撞到了护栏。然而这里没有出路,除非他愿意一跃而下,自由落体一百米,最后掉进波涛急涌的大海里。

“别,别再过来了!”犯人扒着栏杆转身,面朝昏暗的灯塔顶室,崩溃地喊叫,“不然我就跳下去!”

“请便。”追击他的人缓缓走近了。

“不……”犯人腿脚发软,“你们不能这样……”

“假如你听话一些,不妨碍我们的计划,还有活下去的可能。”那人借着月色擦手枪,轻声说,“都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乖乖地待上几个月,我们就会放你走的。”

“你们,这是犯罪!”犯人惊恐地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犯罪嘛,你自己才说的。”拿枪的人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犯人,说,“不然我们怎么会在监狱里?”

“没错,你们是罪犯,而我……”犯人扶着栏杆站直身体,“我才是监狱长!”

拿枪的人啧声,说:“早就不是了,”他露出一点儿不耐烦,“还没接受现实吗?都一个星期了。”

“我要汇报,我要联系元首,我要回到米拉克!”犯人慌不择言,“你们这是动乱,你们才是罪犯,你们不能这样……别以为给我穿上这身衣服,我就要听你们的!你们敢绑架我……你们这是囚禁长官……”

“帆哥,还没弄好?”又有人出来了,嚼着风干肉条,对拿枪的这个说,“武哥让我上来看看。”

拿枪的说:“这就回去。”

他向前一步,干脆利落地举起枪,崩掉了转身想跑的犯人。犯人狠狠地倒下去,鲜血喷迸出后心的窟窿。

“啊?”吃零食的这个惊奇地说,“杀啦?”

“不然呢?”拿枪的说,“怎么劝都不听,下回还得跑。”

“哦,好的。”吃零食的走过去,踢了尸体两脚,回头问:“扔海里?”

“带到下面烧了吧,”拿枪的说,“正好这几天在降温。”

吃零食的往嘴里塞肉铺,腮帮鼓鼓的,一边嗯一边点头。

“我说平时武哥怎么教你的,怎么还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拿枪的弹了下他脑门,说,“算算时间,过两天殿下就到了。”

“殿下知道我什么样啊。”吃零食的很委屈,小声说,“大家都说多吃点才能长高,还说等出去之后给我弄饼干呢。”

“要吃也别就着尸体吃吧,”拿枪的无奈地说,“平时别老跟那帮乱哄哄的人玩儿,暴力狂,脏垃圾,都给你带坏了。”

吃零食的点点头。

拿枪的在强风里伸了个懒腰,听了会儿海浪声,然后探身从吃零食的那儿抽了条肉干,往嘴里一叼,说:“走了。”

***

光轨行驶了三天四夜,穿过绵延的丘陵和浩瀚的草原,迅速向福彻尔大陆的东北角靠近。窗外青绿渐少,广阔的灰白占据主调,土地上覆着的从草叶变成了冷雪,连玻璃上都开始凝固霜花。

这几天沧余几乎与屠渊形影相吊,除了每日例会沧余不参加以外,他们几乎共度分秒,连住宿的车厢都要共享。这样的关系很快成为光轨上众人的谈资,并且多对沧余的身份有所猜测。毕竟年轻人顶着“海洋战士”的头衔,看上去却更像是屠渊的脔\\宠。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活生生把裂缝计划变成了权贵的情\\爱游戏。

沧余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话题中心,因为他根本不懂八卦的力量。他只是沉迷欣赏陆地上的景色,或者在公共休息室里打发时间。

这次和他们一起从米拉克出发的还有一名牧师,是位名叫艾萨克的高加索人,负责出海期间的宗教仪式、道德指导,以及提供精神支持和鼓舞士气。艾萨克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还支持环保,所以几乎每天都要和金蛭川进行辩论。

“科学无法解释灵魂,也无法解释爱情,”艾萨克严肃地说,“科学非常具有局限性。”

“早就有人研究过灵魂了,不然你以为21克理论是怎么来的[1]?”金蛭川一边说,一边调整着他那永远摆不正的眼镜,“至于爱情,那就是荷尔蒙和大脑神经在驱动!”

“强词夺理。”艾萨克说,“那个实验早就遭到了抨击,你们科学界自己都不认同。”

这话还真对,沧余和仁心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已经形成了默契,每天一起窝在旁边的沙发里看戏,乐此不疲。

金蛭川的确被反击到了,他其实不善舌辩,粗喘了几下,眼镜又歪了。他问:“既然如此,那你能让上帝或者谁的灵魂帮你发射火箭吗?”

“请你不要再这样不尊敬地说话。”艾萨克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挂坠,庄重地说,“火箭不重要,重要的是宇宙宏大,你的实验室根本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但是信仰可以,思想可以,它们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贡献,是科学永远无法达到的高度。”

“科学就是我的思想!我的信仰!你这个迷信的蠢货!”金蛭川非常激动,挥舞着他手中的笔记本,就像是挥舞着科学的旗帜。他说:“科学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宗教信仰和环保主义不过是科学发展的阻碍!历史上有无数战争都是因为宗教冲突而起,但从没有人因为科学打架!”

“那是因为科学家贡献了惨无人道的武器,直接地、真正地造成了杀戮。”艾萨克坚定地说,“而宗教教导我们寻求内心的平和,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看看你,就知道第二条不可能了!”金蛭川鸟窝一样的头发此时似乎炸得更开了,“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这颗星球上的资源才会被浪费!”

“浪费?”艾萨克揪了揪自己的耳朵,表示不敢相信,“你知道有多少生命因为人类每天死去吗?每一片树叶都是有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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