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酝春再逢(56)

作者:拾月儿 阅读记录

“你们无媒苟合,还要白日宣淫,”他揪住李存安的衣领,鼓睛暴眼,“你拿我妹妹当什么?你少主大人的玩物吗?”

李存安任其发怒,后背撞在墙上,砰咚好大一声,肩胛骨应该是青了。他眉头也不皱,平淡望向梁直。

“我只问你,小宜的腿怎么样?能治好吗?”

“不,”他想了想又道,“应该问梁大夫,陈宜什么时候能下地?”

“你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半个多月不让她下地,楼下还是酒坊。她真的快憋疯了。”

李存安心知肚明,陈宜这个表哥一向看他不顺眼,对陈宜却是真好,为陈宜考虑时,和他还是一条心。

果不其然,梁直听见李存安关心陈宜,松开他道:“她的腿已经在长新肉,过两日全长出来,就能慢慢站立行走了。等回庐州再让我爹看看,不留疤也未可知……”

他抿唇,眼刀扔向李存安,“如今,左腿那道疤定消不掉了。”

透过门缝,三人看见陈宜躺在床上,胸口起伏,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杏花上前,关好房门,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两个男人小声。她站到丈夫身边,挺直脊梁问李存安:“我们今日以陈宜兄嫂的身份问你,打算娶妹妹吗?”

李存安刚要张口,她伸手止住,“高门大户规矩多,我明白。今儿个只要您一句承诺。”

“要娶的,”李存安的目光移向梁直,提醒他,“早在年初我就说过,我只要娶她,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梁直回忆起那晚喝酒,李存安说好和董参比拼,转头就和公主卿卿我我,进京去了。再想自己和娘亲也不地道,趁着李存安不在,连哄带骗就给陈宜定了亲,不免心虚,连带说话也没底气。

“你要真娶她,我们杀了你不就成害小宜了。”他嘀嘀咕咕,推开门。

梁直把板凳摆陈宜床边,瞪视李存安,不许他坐,谱子摆足。

陈宜疑惑,看看他,又看看李存安。

梁直开口:“今日我就给爹娘写信,等你们到庐州 ,立刻成婚,省的夜长梦多。”

“表哥,你说什么呢?”陈宜头更昏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了?”

梁直眉头紧蹙,眼珠子转来转去,都不好意思看陈宜。一巴掌拍在大腿,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

梁直不说话,陈宜就张望李存安。李存安指指自己,又指陈宜,小声说道:“他们知道了。”

陈宜反应过来,腾地一下,小脸通红。她不是羞,而是气,气他们不问自己,就决定她的下半生,似乎她除了嫁人别无选择,话里话外还觉得她高攀李存安,得防着李存安变心。

气急败坏之下,她撑起身子,随手抽出枕头,砸在梁直脸上。

“我怎么就要嫁了?怎么就非要嫁人了?”

她按住自己膝盖,眼眶也红了,“你是觉得我残废了,赶紧得找个人嫁了好托底吗?”

陈宜的反应超乎梁直的想象。他不明白,自己为陈宜着想,怎么还惹她生气呢?

表嫂也不明白,夺过枕头,砸在床头,“妹子,你咋不识好歹呢?你身子被人……被人 ……哎呀!”

她也说不下去,急切跺脚道:“你哥是为你好呀!”

陈宜何尝不知道哥嫂用心,可她爱李存安,更爱父母留下的九酝春。她不能,也不屑,去对付金州乃至河西那一摊子。

哥嫂逼着李存安娶她,只让她觉得耻辱。

她撑着身子,喘着气滴下泪来。

“你们根本不懂,”她拍打床沿,指着李存安,“我与他三叩六拜又如何,李家能认?我不与他成亲又如何?有手有脚过不活吗?”

她哭着,伸手够床头木架上的背囊,李存安挡住,她就拽李存安。李存安力气大,她拽不动,反被拉住手腕,就哭得更狠了。

泪水滴在李存安手背,陈宜仰脸问他:“我们回庐州吧,今天就回。”

即使送葬师父师娘,李存安也没见陈宜哭过。许是哭了,他不在身边。

山洞那夜,光听见陈宜哭,他都心疼得不行。这下看见陈宜心碎脆弱的模样,李存安想都不想,抱住她,细声细语安慰:“好,都按你说的来。”

“不行!”梁直站起来,“你的腿还没好,哪儿都不许去!”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愿后退。

梁直还是犟不过陈宜,两人僵持顷刻。杏花拉开陈宜和李存安,捧着陈宜的脸,擦掉她的眼泪,循循善诱。

“你这样,”她扫向陈宜的腿,“出行也是拖累。不如等能走了,再出发。”

她扥梁直袖子,梁直哼一声,不情愿道:“要是争气,三日就能下床。”

陈宜没说话,就当是应了。

三日里,梁直连酒坊都不来了,敷料和汤药都由表嫂带来。

杏花和陈宜都通点药理,到第三日,两人估摸差不多,杏花扶着陈宜,小步挪了半个时辰,从屋里挪到了后院。

酒坊里太热,匠工们脱了半边衣服,系在腰间,李存安忙里忙外,也换上布衣,这么打扮。

两人望向彼此,都汗涔涔,眼睛发直。

“愣着干啥?”表嫂喊道。

李存安赶紧放下手里搅棒,奔过来扶住陈宜。表嫂从楼梯后面取出一样木件,像梯子,但只到胸口,两侧各有扶手,陈宜手搭上去正好使上劲儿。

她撑着木件,往前走了两步,兴奋抬头,看见匠工们也出来看她,有些不好意思。

李存安挥手让人继续干活,凑到陈宜耳边,“这是你表哥做的,等着你能下楼给你用。”

“哦。”陈宜收笑,继续摆弄木件往前走。

离得近了,陈宜深吸一口气,嗅得酒坊里气味更怪了,麦香味也太重了,高粱气味都被盖住了。

“你们在酿什么呢?”她捂鼻奇怪道。

李存安见瞒不住才说:“小媒婆来信,他们酿不出山水情和原野了。知道我们在这里,就求我看看哪里出错。”

他舀出两碗酒,举起左手道:“原野是我酿的,我都没找出哪里不对。”

又举右手,“山水情,更找不出了。”

陈宜盯着碗里的酒,眼睛发光,咕咚吞下一口唾沫。

李存安觉得好笑,没揭穿她,把碗凑到她唇边。

刚舔一口,涩得她直吐口水。

“呸呸呸!这什么东西啊?这是咱们的酒?”

“嗯,”李存安努嘴,倒掉两碗半成品,“还好九酝春老酒没问题,不然师父的牌匾要在我们手里砸了。”

陈宜想想,脑门还滴下汗。

“那我可不能走了,”她侧身,站在院子里,让出匠工们搬运的路线,“我就在这看你们做酒。”、

“还就不信了,找不出问题。”

李存安重回酒坊,摘下块毛巾搭肩膀上,坐院子角落分剥粮食。杏花站陈宜旁边,陪她聊天。

“别说,你们来了以后生意好了许多,”她伸手,手心里一把瓜子,“徐阿郎走之后,我们很久没靖远外的单子了。”

“这几日,外头传你回来了,河西十州的单子一股脑来了。没的李存安,我们真酿不及。”

陈宜笑,看来徐钧安追着泰宁跑,还没忘了两人的酒水生意,这精力,难怪徐家从小培养他做继任。

她问表嫂:“新酒的单子都没接吗?”

杏花嚼瓜子道:“之前酿的还剩,我就接了点,结果被少主知道,说我接的太少,外面会议论九酝春出了问题。”

她伸出五根手指,“五百坛。”

“多少?!”陈宜惊呼。

“五百坛,”杏花又重复一边,满不在乎道,“反正你们在这,原野和山水情肯定能酿出来。”

陈宜脑子嗡嗡响。

夜里,陈宜坐桌前,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

李存安睡不着,干脆爬起来,也坐桌边。他挪开木架,打床柜里掏出个木盒子。

就着烛火,陈宜看清楚,木盒里分成两格,一格里,线团和毛绒按颜色分开放;另一格里,靛青色的锦布,微微闪光,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毛绒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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