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酝春再逢(51)

作者:拾月儿 阅读记录

她跨步,掐住珂罗的脖子,问出她真正想问的问题。

“告诉我,梅园宫变是你策划的吗?”

那场害得陈宜家破人亡,改变了许多人人生轨迹的宫变,到底是谁的错。

珂罗和陈宜对视,灰败眼瞳暗了暗,第一次露出悔恨。

“曾公公那个王八蛋,阴了我们。”

“他吃夹生饭,带我们入宫,帮助我们行刺,又告诉皇帝我们的动作,害我们输得彻底,还帮你们的皇帝除了心腹大患。”

他恨得牙痒痒,目眦欲裂,“只是我想不通,李肆行……他凭什么来得那么快?那么巧?”

凭他打听消息的本领,领略皇帝意思的本领,左右人心的本领。

陈宜很想这么说,张口说得却是:“凭你们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们想进宫,就杀害无辜百姓。”

“无辜?”珂罗大笑,仿佛陈宜说了什么笑话,“幼稚!”

“我们要占领大昭,你们大昭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什么百姓,都是肮脏的奴隶。”

陈宜忍无可忍,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坐在他身上,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的眼睛上。打得他眼睛青紫,立刻肿出一个球。

地上的人被打,还嘎吱嘎吱地笑。

他丝毫没有想起陈宜是谁,只是他终于激怒了陈宜,为此感到高兴。

第44章 狡猾善战的突厥兵

听到“奴隶”二字时,陈宜脑中轰鸣,血液快速冲向大脑。

同为部落国家,她见过回鹘的奴隶,衣物单薄,跪着伺候贵族吃菜喝酒。有的甚至四肢着地,做那些“人”的脚凳。要奸要杀,一时兴起,捉来当众就蹂躏。

在他们那里,奴隶不能算人,被叫做人畜。

回想她被捉去的遭遇,若不是乌尔朵救她,也是一样的命运。

珂罗完全不记得陈宜的父母和九酝春一众小工,死了那么多人,他轻轻松松一句“奴隶”,堂而皇之,毫无负罪感。

脑海里闪过一张张已然模糊的脸,陈宜控制不住地,一拳接一拳打在珂罗颧骨和眉骨,指尖逐渐麻痹。

她的面无表情,眼神木讷,像被人控制、没有意识一样地动作,只有眼泪让她像个活人。

被打的珂罗脸肿得看不出模样,一边吐血,一边还在笑。他紧紧盯着陈宜,仿佛他才是胜利者。

“不对劲。”范可耀抓住陈宜手腕,陈宜还要再打,已没有力气挣扎。

“你都没力气了,他还有劲,”范可耀一脚踩在珂罗胸口,剑尖指向他的喉咙,“说,你们带了多少粮草?追击敌人,怎会带这么多粮草和水。”

陈宜瘫坐一边,喘着气,头脑逐渐清醒。

确实,饿了十天,竟然这么抗揍,还有余裕思考激怒他们。

“嘻嘻嘻,”摔在地上的珂罗又发出渗人的笑声,“对付范大人,实在不得不防啊。”

忽地,帐篷外嘈杂声起。

“突厥兵,是突厥兵!”

“快抄家伙,弓箭手呢!看着峡谷里的人。”

联军在山上好整以暇十天,全都陷入舒适状态,全无警备。突厥人追击联军时竟然还留了尾巴,见主力军被围困立刻回国搬救兵。

陈宜脑海纷杂。能回突厥调兵,是不是意味李存安他们也遇险?至少没有攻破下都城。

她握拳,眼睛血红,目光钉在珂罗身上。

想过无数种仇人的模样,没想到是个老而不朽的变态。他害死了陈宜的父母,现在又要伤害她的爱人。

陈宜怒气未平,猛地跳起身,拔出随身短刃,冲向珂罗。

一支箭破空,箭羽擦过她的脸,扎进珂罗身后的木桩。

陈宜感受不到疼痛,咬牙切齿,只想杀了他。

范可耀拦腰抱住她,反手将人扔给一旁士兵,自己提刀冲出帐篷。

“带去隐蔽处藏好!”他喊道。

“是!”

陈宜固执盯住珂罗,无奈士兵比她力气大太多,扛她上肩,她只能眼睁睁看珂罗越来越远,越笑越疯狂。

士兵不顾她拳打脚踢,一顿小跑。

初上山时,陈宜亲自探查,寻到有暗洞处驻扎,即现在所在的位置。

她的原意,是保护回鹘可汗和一众小可汗。万一事出意外,至少该保住回鹘首领,不再激发更多矛盾。没想到,给她自己用上了。

“先生千万别出来。”士兵用树叶盖住洞口,奔回营寨。

树叶间隙漏进来星星点点的光,陈宜听见外头打杀,刀剑相间或入肉,没有惨叫,只有呼喊大叫。

外头的联军都是勇士。

陈宜还紧握匕首,手心发麻。

死生亦大矣。前往战场自做好战死准备,陈宜决定,要去杀了珂罗。

她爬出山洞,洞口枯枝勾住香囊系绳,稍一用力,香囊坠在地上,系绳也松开,滚出两粒香丸。

这里距离营寨足有一里。

大太阳下,马匹冲入营寨,突厥人皮草加身,长相粗犷,连杀人也是如此,一刀割破喉咙,热血飞溅。

打杀声还远,却激烈如在耳边。

陈宜握拳,眼中只有最里那一顶帐篷,被保护得最好的帐篷。

她闷头直冲,弓箭无数次从耳边划过,不能停下。

她跨过尸体,弯腰,掰开死人的手指,拔出死人的盾。她的身法灵活,躲在盾牌后,不跟人缠斗,一心一意,走得顺利。

快到帐篷时,咻一声,从背后袭来。她转身,还是来不及,肩头血肉被破开,她还是中箭了。

好在她随姑父梁芨上过战场,学过处理方法。她想也不想,咬牙折断箭簇,箭尖仍留在肩头,捂住伤口,用力一跃,滚进帐篷。

帐篷里,回鹘可汗被部下小可汗团团围住,正踌躇。

“可汗,快放了他吧。大昭与突厥对战,我们回鹘实在没必要搅在里面。”

“是呀,我们帮助他回去,也算立功。才是保护回鹘的办法。”

“万万不可!突厥人的话不可信!我们助他回去,也会被抽筋扒皮。”

珂罗双手还被捆绑,人靠着木桩,双腿岔开,得以悠闲地看着这幕。

回鹘可汗高坐床榻,与之对视,不停擦拭额头汗水。生死存亡,不怪他下不了决心。

陈宜管不了那么多。不就是死,她才不怕。

她突然明白,之前毒杀曾公公,老天保她一命,就是为了此刻,为了让她手刃真正的仇人。

她板着脸,周身冷冽平静,踱步到珂罗面前。

珂罗顺着云靴一路向上看,还未看清陈宜的脸,喉间疼痛,热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他张口,鲜血又从嘴里,如泉涌,滚热、腥甜。

直到倒地气绝,他还紧盯陈宜,双目圆瞪,不可置信。

杀人原来这么简单。

陈宜抹了把脸,手心、手指沾上珂罗的血。

身后吵闹声顿时消失。

她转身,白净小脸上糊一脸的血,杏目沉着冷静,一身青衣染血,脑后发带还飘扬,仿若地狱归来的女罗刹。

帐篷门帘被掀起,这里还是被突厥人发现了。

突厥将军顿在门口,也呆呆地望向陈宜。

“是她杀了珂罗!”回鹘小可汗大叫。

可汗被他们挡在身后,胆小但忠诚。

突厥将军的目光落在陈宜身后,珂罗歪倒在地,死不瞑目,血液在他身下快速晕开,沾到陈宜的鞋底。

“啊!”突厥将军举刀,大喊。

后面的话陈宜听不懂,看他目眦欲裂,太阳穴青筋突出,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没想过能活,也没准备束手就擒。

突厥人对付俘虏的手段,没见过也听过,城墙挂头颅、挂尸身,都是常事。她不会让他们有凌辱自己的机会。

她的身体,只能她自己做主。

啪。

她扔下匕首,仰头,用沾血的手指整理额前散发,凌乱的发丝被她整理得服服帖帖。

“让可汗走,我带你们去拿大昭的宝物。”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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