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酝春再逢(31)

作者:拾月儿 阅读记录

说完,头一歪,没气了。

李存安的母亲金仙儿,也是突厥细作?

扬州名妓,孤儿寡母投奔庐州,一路都没有遇到匪徒,关在屋里不许出来……

怎么之前没想到?

燕笳眉心紧皱,望着李存安不说话。

陈宜站在李存安背后,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高耸的鼻梁,他一动不动,眼睛直直望着王春华的尸体,不晓得在想什么。

“燕笳,把这里清理一下。”

“是,少主。”

李存安站起来,朝向陈宜,“对不起。”

他在为装死吓她道歉,但陈宜并不在乎,她现在真真被过多信息冲撞,脑子还需要理理。

她摇摇头,安抚性回答:“没有关系。”

燕笳扯起王春华尸体的胳膊,拖行两步,有些吃力。

他放下尸体,同李存安商量:“我回趟驿站,喊人来处理。”

“不用,”李存安掂量,指向陈宜,“我和她就够了,乱葬岗的路我们熟。”

庐州乱葬岗在漱山背阴面,那里有个天然大坑。他和陈宜不是对乱葬岗熟,是对西郊漱山熟悉。

陈宜听及此,猛地缩肩,又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只答了个“嗯。”

马车到山脚便不再方便,李存安半驮半背尸体上山。

开春后,树林里鸟越来越多,新发的树苗也争先恐后的生长。叽叽喳喳的鸟叫和清新树叶香气萦绕二人,李存安和陈宜一声不吭。

越往山后头走,腐味丑味越浓,李存安让陈宜等着,自己进去埋尸。

等到他出来,两个人原路返回。

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李存安突然出声:“陈宜。”

他唤她的名字,没有看她。

“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们相隔两步,回应李存安的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

陈宜望向逐渐下落的夕阳,火红的边缘映出一只脊兽鸱尾,是那个他们差点找到的弃庙。

她说:“快回去吧,该宵禁了。”

李存安笑,“明明还早。”

一个要走,一个催,当初的两个孩子如今变成了对方。

他走到陈宜面前,平心静气跟她说自己的打算。

“我和泰宁商量好了,她会跟新帝提和离,就说身体不好,要去京郊寺庙静心修养,徐钧安会陪她去。”

“李嗣行也答应过我,让我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做妾,”陈宜打断李存安,抬起下巴,“去金州节度使府里做妾,和在庐州做个小掌柜,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李存安手指用力握拳。

他只言片语,陈宜读出许多无奈,知晓他到处游说,定许下许多诺言。于李嗣行那个人精,说不准还做了交易。

“李存安,我说过不嫁你,就不嫁你。”

“我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他们在一起太长时间,互相都摸透了脾气。

李存安不是要她做妾,他计算李嗣行去世后,就自己说了算,妾抬正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陈宜比他更了解李嗣行,这个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李存安是他的血肉,也不会心软半分。

“你的算盘,一塌糊涂,”陈宜评价道,“李嗣行不会让你脱离他的掌控,死也不会。”

她问他:“你娘亲是怎么去世的?”

李嗣行曾提起,金仙儿去世前跪求他善待李存安。金仙儿若是突厥细作,就算把突厥情报出卖给李嗣行,也不会善终。

“李嗣行说她是病死的,”李存安声线平稳,没有波澜,“他说是病死的,那就是病死的。”

毒死、绞杀,只要李嗣行盖章,那都是病死。

金仙儿为救儿子背弃突厥母国,一路上定遭堵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李嗣行连见都不见,她就在李府门前跪了三天。

她为李存安耗尽心力,李存安却如此冷淡。

“呵,”陈宜忍不出笑骂,“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难怪你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

眼看两人又要吵下去,陈宜打手势喊停。

“少主大人,我今日已经明白,小女一介布衣,斗不过皇权。举河西之力或许可于皇室一战,偏偏我这个人对权力毫无兴趣。”

“报仇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不劳您费心。”

陈宜自认为看透李存安,他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说服她,跟他回去做妾。

杀突厥也好,夺皇权也好,都是终其一生的雄伟壮事,不是风花雪月的由头,陈宜不跟他回去,他也得做。

李存安不再说服她。他走在前面带路,不时帮陈宜清掉前路的荆棘,提醒陈宜专心看脚下的路。

金色的光从枝丫树叶缝隙里透过。

陈宜踢开一根树枝,脚边出现一个暗洞,总觉得有些熟悉。抬头,发现李存安带路带到了废庙,脚边正是当年的山洞。

第28章 有话清醒时说

不过营造尺大小的庙宇,四面破风,堆积的几处茅草都积了灰,很久没人来过。

屋顶瓦片缺失,洒下来两三道光束。一道在神像身上,正好照在双目,像蒙上一层布;一道在李存安身上,衬得他身躯飘摇,仿佛随时消失。

“你不进来?”他回头问陈宜,“当初找它,你我可吃了不少苦。”

陈宜想到那天初吻,耳根发热。嘴上说着“没什么好看的”,脚步已不自觉踱过去。

她走到李存安身后,不料面前人忽地捉住她,按在木柱上。

李存安一只手捉住她双手手腕,举过头顶,身体贴着她,抵在柱子上。陈宜如困兽,无处可逃。

“李存安,你!”

她尝试挣扎,身体像扭动的蛇。李存安腾出一只胳膊捞她入怀,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双唇相接。

这个吻和七年前天差地别,陈宜的牙齿撞到他的嘴唇,尝到血腥,贝齿抵挡不住,很快城池失守。

她吸气,鼻尖充盈浓烈的李存安的味道,暖阳一样毛毡的味道,能让人的心安定下来的味道。

背后是掉漆粗糙的柱子,陈宜半睁眼,视线里,李存安浓密的睫毛和他背后的神像重合,巨大的背德感笼罩住她。 她晓得不对,身体却酥酥麻麻,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来,仿佛要迎接触碰。

吻毕,陈宜夺回空气,胸口起伏。

李存安松开她,她一拳打在李存安胸口,拉远两个人身体的距离。

“你疯了!这里是寺庙!”她吼道。

“是啊,我们在寺庙,”李存安气息也有些乱,比陈宜好一点,“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说你不喜欢?”

他又贴过来,拽住陈宜,不给她退的余地。

陈宜不敢看他,“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

李存安仿佛听不清,半低下头,脸凑到陈宜跟前,紧盯她的眼睛,软声问:“那可以在哪?山洞里吗?”

陈宜猛然望向他。那双酿了酒的眼睛太深太沉,她看不清,好像有委屈,也有笃信。

“他晓得了!”陈宜睁大了眼睛,心中轰鸣:“李存安晓得那个初吻,晓得我在装睡!”

一瞬间,汗毛竖起,陈宜的皮肤从脖子红到脑门儿。

她用力挣扎,依旧甩不开李存安的手掌,那手掌越钳越深,仿佛要把她的胳膊拧断。

“哪里都不行!我已经跟别人定亲,很快会嫁给别人。”她大喊。

“李存安,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她认命般松手,语态绝望。

身体的束缚骤然放开,李存安后退一步,展开双臂。他站在阳光里,一身昂贵服饰,身姿挺拔骄傲。

“我现在是河西少主,论银子,论权力,都比当初的朱公子要强。”

“你当初可以为了朱公子抛弃我,现在接纳我,和董参解除婚约,怎么就不行呢?”

他知道自己在说气话,但还是停不下来。

“陈宜,我已经不是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的苗安了。”

“该轮到你转头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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