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酝春再逢(15)

作者:拾月儿 阅读记录

“小宜,不怕咯,姑姑在,没的人能伤你。”

姑姑说着乡音,拥紧陈宜。

彼时,她还不知道兄嫂去世,只晓得昨夜河西节度使勾结突厥,意图弑君篡位,被禁军十六卫一举歼灭,就地砍头。

新任河西节度使,正是原十六卫千牛卫李嗣行。

“嘿!该醒了。”又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陈宜走在宫道,越走越黑,她知道自己会看到一辆马车,走到尽头却是一束亮光。

她被刺得睁不开眼。

“小宜醒了!”

“天呐,你可吓死姑姑了。”

“娘,我就说小宜不会有事,您太担心了。”

一阵嘈杂,陈宜终于醒了。

她一眼看到床头坐着的李嗣行,想起身行礼。

没成想,李嗣行顺势扶她起来,亲手将水杯喂到嘴边。周边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可思议,又不敢妄议。

陈宜抬眼,看到李嗣行笑成月牙的眼睛,乖乖喝下热水。

她靠在床头,微微伏身代行礼道:“谢大人搭救。”

李嗣行点头接纳,说给旁人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你我老友又相见了嘛。”

“老友”。

李嗣行过得年轻,看起来与陈宜也差了十岁有余,众人皆奇怪两人能有什么交情。

“两次都是您救我于危难……”

陈宜话说一半,李嗣行抬手止住,起身道:“你是我的福星,待你养好身子,我们在好好叙旧。”

临走时还摸了摸陈宜的头顶,俨然慈爱长辈的模样。

只有泰宁和李存安,默默从陈宜床边退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行动一致,不约而同地重新审视陈宜。

她到底都隐瞒了什么事情?

“安儿,”李嗣行走到门口喊他,“还有公主殿下,随我来。”

进了帐篷,这两个人心中各有打算,站在李嗣行面前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李嗣行不慌不忙道:“你们可知夫妻是什么?”

在两个年轻人迷茫的目光中,他自问自答:“是战友。”

“是并肩作战,将背后交给他的战友。”

“未必有感情,但一定合作无间。”

第14章 嫁给糟老头子也不嫁你

金州边关烈风阵阵,河西节度使李嗣行的帐篷支在正央,最不受风困扰。

此刻,钻进门帘的微风灌进后领,李存安和泰宁对视,心中黯然,一齐挪向彼此,直至肩与肩只隔一拳。

李嗣行满意点头。

“今日泰宁遇刺一事我已查清。”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皮纸,摊开,竟是张人皮,毛孔、汗毛都看得清楚,其上纹青黑色狼头图腾。

狼,是北方突厥的母神。传说突厥祖先由天地而生,被母狼养大,又与母狼结合后生下十个孩子,便有了突厥部落。

“五年前突厥大败,新可汗即位,休整兵马,大兴畜牧、商队,狼子野心暂且收敛。今年,突厥马队频频骚扰金州边陲各镇,实则刺探我大昭边境兵力,看来还真给他们缓过来了。”

“如今又打起挑拨河西和朝廷的主意,打算趁咱们内斗兵力受损,一举入侵大昭。”

“真是贼心不死。”

李嗣行一连串分析,李存安心中早就有数,算不得惊讶,只是一想到陈宜刚刚面如土色,仿佛死了一样的样子,心脏由不得抽痛,顿感后怕。

一旁,泰宁另有想法。

谁知道是不是你李嗣行贼喊捉贼,演一出戏给我看呢?泰宁这样想道。

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会信任任何人,也不会让外族动大昭土地一分。

“我明白了。”泰宁低眉顺眼,微微欠身行礼以表尊重。

公主放低姿态,极大取悦到李嗣行。

李嗣行面前的案桌上早放好一张金箔碎屑红纸。他满意点头,弓腰伏案,在红纸上圈出两处。

泰宁接过红纸,纸上写了九个日子,从一月到三月,所有吉日都在这儿。李嗣行圈出的两个日子,一个在七天后,另一个在下月初,也不过只有半个月了。

这么急?

其实不算急,泰宁到达金州已一月有余,筹备婚事绰绰有余,偏偏李嗣行不回来,两个新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都不安排,也不提起。

如今摆在明面上,泰宁玉指一点,“就下月初三吧,我想等陈宜身体好了,来喝杯喜酒。”

此话一出,本来接受命运的李存安浑身肌肉绷紧,努力控制想逃的腿,得体低头道:“我听公主的。”

“好!”李嗣行了却一桩心事,神清气爽,声如洪钟。

出了帐篷,李存安和泰宁一句话不说,互相尴尬。泰宁本来想再看看陈宜,见李存安也朝着囚营方向去,迈出的脚默默转弯,登上马车。

囚营的条件远不如军营,姑姑不顾陈宜反对,接受了军曹给安排的火炉、屏风,还有一个煮药的炉子。

药草味浓烈苦腥,李存安不自觉皱眉。

他站在门边,盯着五步远、床上睡着的陈宜,自己跟自己斗争。

就在姑姑以为他嫌弃这里,准备离开时,李存安夺过她手里的药汤,声线谦卑温柔道:“我来喂她。”

“咳咳。”陈宜咳醒。

她的眼睛都没睁开,木然地就着勺子喝药。

李存安还要再喂,她撇开脸,“太苦了。”

人一生病,就没力气演戏,所有原本的模样的都显露出来。陈宜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李存安会心笑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怕苦。”

听到他的声音,陈宜身体僵硬。

她倏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

姑姑在李存安背后耸肩,表示无辜。

“我,”李存安搅动药汤,看见波纹里晃动不清自己的脸,犹豫再三还是要说,“我要成亲了。”

他放下药,手撑膝盖。

“下个月初三,我要迎娶泰宁。”

陈宜愣愣地望向他,两个人的瞳孔里只有彼此。

李存安眼里似有水雾,说不清的东西晕满了他的眼眶。他手指蜷缩,期待着陈宜说点什么。

陈宜读懂他的目光,不敢再看,只好低头看自己也蜷缩的手指。

她说:“还有七天,我酿的九酝春就能起窖,到时全部送到府上。”

李存安还是盯着她,企图从她躲避的眼神中看出一点慌乱或悲伤。他掰过她的脸,问她:“那你要亲自送到我面前。”

他的眼尾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最后竟像抹了胭脂一般,可怜巴巴。

“好。”

陈宜轻轻的一句话,剪断了李存安最后一点希望。他转身就走。

两人再见面,又是七天。

九酝春起窖,这回士兵们早早就在门口等起,想讨第一杯酒喝。

酒塞取下,陈宜凑过去,只是闻了一下,没有再试,就又塞回去,原封不动地交给军曹。

“这是我给少主的新婚贺礼,想喝就去吃喜酒嘛。”

谁能抢得过少主嘛!

热热闹闹一阵哄吵,陈宜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陈宜,”燕笳回来了,指着身后道:“大人喊你。”

大人?陈宜一开始还以为是李存安,帐篷掀开才看到是李嗣行,一瞬间如释重负,深呼吸吐出浊气。

“哟,不想见我?以为能见到臭小子呢?”

陈宜不答,乖乖站着,俨然不想多废话。

另一边,李存安赶在今日,也回来了。

见陈宜帐篷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半掀开的门帘露出里头一地的酒坛子,军曹一个人在里头清点。他顿住脚步,奇怪道:“酒都起了,她人呢?”

燕笳跟在其后,“去大人帐篷了。”

李家只有一个“大人”,就是李嗣行。

李存安暗道不好。

半年前,李嗣行去陇西见老友,回来时带了一个媵妾。这次他从扬州回来,又多了两个家妓。每每如此,李家后院都快塞不下去,李嗣行还自诩风流,骄傲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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