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酝春再逢(10)

作者:拾月儿 阅读记录

“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大夫能帮你什么。”

再后来,燕笳就去西营,果不其然看到来回踱步的董参,将信送了出去。

然而燕笳没发现,他从出军营,就一直被尾随。

黑衣人钻进驿站,这里已经被公主包下,是公主嫁入节度使府前的行宫。

“怎么样?有收获?”隔着屏风,公主问话。

“启禀公主,我等只能跟到河西营外,属下看得很清楚,燕笳拿了一封信进李存安的帐篷,再然后就去了西囚营,给了一个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泰宁站起身,“那男人长什么样?干什么的?拿了信之后什么表情?去了哪?”

一连串连珠炮似的提问,暗卫一个也答不上来。

“废物!”在旁伺候的嬷嬷给公主奉茶,间隙大骂,“什么都查不到,怎么不是你被毒死?!”

“够了,”公主按住嬷嬷的手腕,走近屏风,安慰暗卫,“你的兄弟姐妹们死于河西,我相信你也很想替他们报仇,想报仇的话咱做事就得细啊!”

两句话说得暗卫斗志昂扬,当场就要出去接着跟。

“不用。军营守备森严,不是你的错。就让本公主明日亲自去探探虚实。”

此刻,泰宁公主半倚靠床榻,小条桌上放着葡萄和酒杯,等候李存安多时了。

李存安走进来,泰宁微笑斟酒,请他坐在自己对面。

酒杯里的酒呈深红色,闻上去一股果香,很明显是葡萄酒。

她不敢李存安,率先仰头喝光酒杯里的酒,李存安不得不奉陪。

“又是葡萄,又是葡萄酒,公主还真是喜欢葡萄啊。”

泰宁不置可否。

“本宫从小喜欢吃葡萄,每每宫里有葡萄,父皇也是先紧着给我。吃了这么久葡萄,刚刚才知道,宫里的葡萄竟是河西进贡。”

她吞下一颗葡萄,长喟一声“美味”,话锋一转,问李存安道:“一箱葡萄尚且可以从河西运到京城,那么从京城往河西运东西想必也不难吧?”

二人视线相撞,针锋相对。

李存安意识到她话中危险气息,眯眼凑近道:“那要看公主想运什么。”

“若是物件,都好说。若是人……”

他拉长音节,也拾起葡萄咀嚼。

“金州葡萄旺季在十月,如今这葡萄味道远不如两个月前甜美,不过,公主在京城吃的应该还不如这个。”

“毕竟运输途中会有损坏嘛。”

他笑吟吟,目露凶光,“京城的东西,运到河西,说不定还没到金州就死光了。”

硝烟弥漫。

公主听出威胁之意,拍桌而起,“李存安,别忘了河西也属于我大昭国,不是你李家说了算!”

“公主殿下,别激动啊。”

李存安安坐,伸手将一颗葡萄塞进公主嘴里,气定神闲:“咱们不是说葡萄嘛。”

公主深呼吸道:“树挪死,人挪活。”

“我泰宁在河西一天,就盯紧你李存安一天。”

“盯吧,”李存安摆手送客,“也请公主殿下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插手河西事务。”

泰宁双手握拳,气冲冲离开军营,路过陈宜帐篷前,地上的米粒和瓦片都已清理干净。

一下一下,刑杖击打的声音还在继续。

泰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个陈宜真的是李存安的弱点吗?

第10章 如果还有一个人……一定是我

小条桌上的葡萄还剩三颗,李存安吃光它们,盯着帐篷顶发愣,灰不溜秋的衬布有点像九酝春作坊熏黑的屋顶。

“燕笳,打到第几下了?”

他语焉不详,燕笳却明白他的意思。

“启禀少主,第九下了。”

快打完了,她那么怕疼,是不是又要哭了。

李存安起身,闭上眼睛又睁开,还是决定去看看陈宜。

行刑的帐篷盖了三层门帘,一丝风儿也透不进去。董参搓手跺脚,呆在门口,朝里喊话。

“你自己涂药可以吗?实在不行……我去带师母过来。”

李存安和燕笳站在隔壁帐篷后面,看得清楚,听得清楚。刚刚李存安以为董参要亲自动手,给陈宜上药,激动之下差点蹿出去,还好听到后面。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身份去见陈宜,他刚刚才让士兵照上级命令,打完十大板,这时候再去关心,显得很虚伪。

却见陈宜自己掀开帘子,钻出来。

“没有关系,我还得把酒酿了。”

她一瘸一拐,手掌想捂臀部,又很羞耻,只好蜷成拳头抵在腰间,揉来揉去,怎么都不得劲儿。

偏偏董参看不懂她的动作,还要上前扶她,刚刚碰到陈宜的胳膊,她就痛得原地发颤,闭目咬牙。

她推开董参,“你不用管我。”

呵出的热气儿都在发抖。

“实在想帮我,就替我酿酒,我行动不便,正好缺一双手。”

熟悉的香味。

李存安透过门缝看见陈宜趴在长凳上,指挥董参干活。董参纠结半天,连稻米都掰不清楚,急切中,卷到臂弯的广袖也掉下去。他腾出手卷袖子,越慌张越出错,把谷壳扔进了米缸里。

“你先过来。”陈宜扥了下他的衣摆。

“咱们慢慢来,都知道我今日受刑,监工不会怪我。”她抬手,露出白玉似的手腕,帮董参把袖子塞到攀膊,轻拍后背。

明明她受刑,却成了安慰别人的那个。

那个摔一跤就哇哇大哭,耍赖要人背的小姑娘去哪了。

李存安印象里的陈宜也会贴心安慰,但不会这么温柔,甚至大多数时候是鲜明的、恣意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十岁那年,陈宜爬树摔坏了胳膊,吊着臂弯坚持要去作坊,结果到了那,大老爷似的坐着指挥李存安做事。

“去打井水,泡着粮食。”

“必须用烧熟的水放凉,这时候用井水可不行。”

“慢点慢点,啊呀,你怎么那么笨?”

李存安忙活一天,陈宜磕了一天瓜子。

傍晚时分,陈家阿爹来了,一进门就看到陈宜翘着腿,作威作福,直接拎着陈宜的耳朵,把人提溜起来。

“这点大的小人还会支使人了!谁教你的小姐做派?”

一边说一边找棍子要打人。

掌柜的、小工们又想劝,又不敢跟东家动手,就跟着两人跑。作坊乱成一片。

陈宜踩中陈阿爹的脚,趁机跑到李存安身后,古灵精怪道:“我在教苗安酿酒呢!人家进家门这么久,您尽让他做杂活了。”

她指着罐子里搅拌到一半的酒胚问:“您看,安哥哥可以的。”

陈阿爹吹胡子瞪眼,瞥了眼酒罐子,哼道:“杂乱无章,酒曲都没砸干净,混的什么东西。”

“这可是他第一次做!”陈宜据理力争,“您第一次的时候不一定有他做的好呢!”

陈阿爹眼神暗了暗,慢悠悠上前,正当李存安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一把抓住陈宜,对着屁股就是两棍。

“你老子轮不到你议论!”

“哎哟!哎哟!娘哎,杀人啦!”

父女俩一通鬼哭狼嚎,直到街坊喊来陈宜阿娘。

李存安的印象里,这位出身扬州的妇人美丽温柔,总是能轻轻两句话抚平所有人的怒火。

“好啦,都回家吃饭。”

妇人揽住李存安的肩膀,耳语道:“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那天晚上,陈夫人一个劲给丈夫夹菜,也不知怎么,第二天一早,陈师父主动提出带李存安去作坊,亲手教导起来。

“难得一个好苗子,不要叫小妮子教歪了。”

师父的话犹在耳边,李存安回忆起那段热乎的生活,不自觉露出笑容。

“别在意。”屋里的教学还在继续,陈宜说话越发像她阿娘,温柔平缓,“毕竟没几个天生酿酒的好苗子。”

“你就是,对不对?”董参苦笑。

陈宜微笑摇头,“我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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