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魂使(39)

作者:易米三升 阅读记录

“没有,没有!”覃补拙慌得不行,“我与她何时有情意了?那订亲的鬼话,不过是他那死老爹自己胡说的,没凭没据,如何做得数!”

“呀!没有这回事吗?”莫望又看着万家春,“那你怎么告诉我,这是你未婚夫婿,从小就对你情根深种的?”

万家春无法回答,看在覃补拙眼中,却是这女人故意诓骗了高人,不要脸地赖上来,要强拖他去结阴婚。

“大人!大人!你听我说,”覃补拙跪爬到莫望脚下,还想抓着她裙角,被任平生一脚踹开也顾不上那许多,“我真没跟万家春订过亲,我也没喜欢过她!当年她爹非要留我在她家读书,我是没办法,只好虚与委蛇。不把他们父女两个哄高兴了,我也没饭吃呀大人!”

万家春惊愕地望着覃补拙,千言万语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覃补拙根本没看她,继续跟莫望求饶:“是她自己不检点,看我在她家读书,非要勾引我,死缠烂打地往我身上贴,我也是没办法才只能草草应付她。大人,大人你想,她要是个好的,能去妓院那种地方吗?真跟我没关系呀大人!我怎会喜欢这样一个荡妇!”

万家春动了动嘴,这才发现任平生的术法已然解了。她连哭都忘了,两眼茫然地望着覃补拙:“覃哥哥,你,你是这样想的?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第38章 入忘川

听见万家春出声,覃补拙扭过头来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活着的时候拖累我名声,死了还不放过我!”

万家春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话说:“我没有不放过你,我只是想给你银子……”

话还没说完,覃补拙勃然大怒:“要给银子你还带着下什么葬!随便什么法子不能送银子,无非就是你死了都要赖上我,拿银子逼我与你成阴亲!我堂堂一个童生,日后是要封侯拜相的,老子的阳气怎能耗在你一个贱婢身上!”

见莫望还挂着一张似信不信的嘴脸,覃补拙赶紧抛开万家春,继续求饶:“大人饶命啊,不要着了这贱人的道,不要拖我去她坟里啊!她就是想要我的命,没安什么好心啊大人!她跟她爹是一个德行,见我才高便想要利用,纠缠不休,我实在无辜啊!”

万家春的嘴唇还微微张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年少时跳动的一颗春心,此后经年受苦受罪时咬碎银牙也要坚持的那份情愫,原来不过是一个满嘴荒唐的谎言,一场虚与委蛇的幻梦。

任平生拎起囿灵灯,语气十分冷漠:“该上路了。”

万家春笑了两声,再没看覃补拙一眼,咻地钻进了囿灵灯中,那点微光应声而熄。

见这两位大人收走了万家春的鬼魂,覃补拙大松一口气,却在他们即将迈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又扑到任平生脚下大喊:“大人,那银子,好歹是她留给我的……”

这回莫望没再拉着,任平生狠狠一脚踹过去,覃补拙的身体从门口一直被踹到了床脚,额头磕在床柱上,总算晕了过去。

如同顾相城大部分的农家一样,覃家屋后有竹。此时月色朦胧,夜风骤起,那竹林中万叶千声,仿佛皆是恨声。

骷髅娘子就躺在堂屋里,身上笼着一层稀薄的月光,看着像已经死了似的。莫望已经走过去,终是又回头蹲在她身边,轻轻把她脸上粘着的头发拨到了耳后。

莫望声音放得很轻柔,缓缓告诉她:“龙儿很好,他做了威风的鬼差,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了。”

骷髅娘子的眼睛一动,终是睁开了。她看着莫望,嘴唇翕动,莫望对着她一笑,点头道:“是真的。”

那娘子的眼睛又缓缓闭上了。

莫望这才离开了覃家。他们走得不快,到了山脚下,就见一段朦胧白光从覃家飞出来,飘飘摇摇,自己往地府去了。

那是骷髅娘子的尘缘线,它自己断了。骷髅娘子自己踏上了黄泉路。

“那个瓜娃子,”莫望看着夜空叹气,“可别遇上他姐姐才好。”

任平生想说很难,毕竟龙儿这阵子轮班,就守在奈何桥头。可看莫望的神色,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半月过后,寒岭村惨讯传来,莫望与任平生师徒俩,既有几分讶然,又没有太感到意外。

龙儿在奈何桥遇到姐姐,一见她浑身伤痕便知发生了什么。不等姐姐再与他多说什么话,就带着长枪杀回人间,把那还在屋中喝酒、连亲手去葬了妻子都不肯的覃补拙,三枪六洞,捅得浑身都是窟窿,血从堂屋一直流到院子里。

魏姨带着地府鬼差赶来抓人的时候,龙儿绷着一张小脸, 十分冷静地,把覃补拙刚剥离出来的魂魄扯成了碎片。

莫望师徒俩跟魏姨前后脚到,看着眼前的修罗场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一直知道龙儿是个心气很硬的孩子,当初在三头岗里斩断尘缘,想送他上路,他却死活不肯,只问要怎样才能不去投胎。后来莫望只好送他到地府,排队受审,在阎王殿里判清功过,看有没有做鬼差的功德。

他能留在地府,想来那短短八年的人生里是没做过什么恶事的。

叫莫望惊讶的是,屠判官竟然也跟着赶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袍,面色冷峻,挥手叫停了身后那一帮正准备动手抓住龙儿的鬼差。

龙儿就站在那,满手是血,看着屠判官拿袍袖将覃补拙散落一地的魂魄碎片都拢了起来。

他问:“这畜生还能有下辈子吗?”

屠判官捏紧袍袖:“有,不过你将他扯成这般模样,怕是拼凑不好了,扔进忘川,生生世世都是残废罢。”

龙儿一笑,脸上还挂着血珠:“那就好。”

屠判官摇头叹息:“我早与你说过,这样不值得。”

龙儿笑得更厉害了:“姐姐若是好好活着,若是他比姐姐早死,那就不值得。”

八岁的孩子,个子比同龄人还要矮上一头。他仰起脖子盯着面前层层叠叠的大人们,无比坚定地说:“可姐姐死了,他把姐姐打死了,那就值得了。”

莫望上前一步,想要阻止龙儿,魏姨却皱着眉头,伸手拦住了莫望。

龙儿看了莫望一眼,严肃道:“别再叫我瓜娃子了。”

莫望忽地有些哽咽,生生忍住,只点头说好。

龙儿又捡起了那柄比他还高的红缨枪,转了两下扔向高空,枪头落下,稳稳地扎进了他那颗小小的鬼胎中。

鬼胎的碎片是没有颜色的,像最不起眼的土块一般,稀稀拉拉,碎成了无数粉末。

听说过很多次,这却是任平生头一回见到何谓“碎骨胎”。那一瞬间,龙儿的身体迅速腐朽,他的魂魄是随着鬼胎一起碎掉的。青砖瓦房下荡起阴风,仿佛刮尽了天地间所有的生气,连他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提魂使,都感到一阵阵令人战粟的彻骨寒意。

这就是碎鬼胎。任平生心想,幸好碎得够快,否则光是看着那个碎的过程,就足够叫人痛不欲生了。

屠判官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每一块碎片,每一点尘埃,装进一只天青色的玉瓶中。这只玉瓶是龙儿最后的棺椁,是苍天有泪,给予他最后的悲悯。

有它载着,龙儿大概不必如同覃补拙一样,被忘川水冲刷成生生世世的残废。但又能有多好呢?依然只能随波逐流,进最苦的人间道,过最凶恶艰难的一生又一生。

第39章 飞蓬烬

屠判官算是地府有名的老好人,上能拦住阎王发火,下能给各路小鬼开点后门。龙儿那个叫莫望眼红了许久的鬼差职位,八成就是屠判官可怜他才给的。

此刻他带着龙儿碎成齑粉的鬼胎去往忘川,莫望却再也没精神计较龙儿走了谁家的后门了。她杵在寒岭的晚风里眼眶发红,跟任平生说:“他肯定恨死‘瓜娃子’三个字了。”

任平生有些走神,他还在想着,如若到了哪一天,萍萍的事情被发现,他大概也是要这样碎掉鬼胎的,肉体和魂魄一起散作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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