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45)

作者:清淮晓色 阅读记录

褚信芳疑惑道:“什么?”

下一刻,惊呼声传来,景昀和江雪溪在春风渡上连声发问,只听到褚信芳的惊叫和对面的混乱。

片刻之后,褚信芳纷乱的脚步传来,她气喘吁吁,砰的一声摔上了门:“江、江仙长!那棵树,它、它、它……它在动!”

作者有话说:

差一点今晚码不完了,明天继续多写点收尾。不过现在谜底已经揭开了,不是楚怜的鬼魂,是道观里的树,细节下一章会交代清楚。

似霜明玉砌,如镜写朱胎——《望月有所思》骆宾王

第29章 29 试炼婚(完)

◎“你听到了吗?楚怜小姐。”◎

两人合抱的老树拔地而起, 枝叶剧烈抖动拉长,向四周蔓延而去。树枝上挂着的无数红绸木牌同心锁伴随树叶哗哗作响,地面泥土仿佛烧开了的水翻涌颤抖, 粗大的根系破土而出。

“快跑!”江雪溪的声音和道观内众人惊惶的声线合成一道。

褚信芳甚至来不及多做思考, 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命令和江雪溪此前的吩咐自相矛盾,惊恐之下本能遵循着斩钉截铁的命令,大喊一声快跑, 一咬牙冲出房门往道观前院正门狂奔而去。

江雪溪眉心紧蹙,被冷汗浸湿的一缕发丝贴在侧颊上,低声对景昀转述。夜风席卷二人的鬓发衣裙,彼此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这树妖居然能移动自己的原身!

“它不算妖了。”景昀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这棵树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当作同心树的?如果是在楚怜死后那还好说,如果……”

年轻男女求姻缘, 对着这棵树虔诚祈祷, 点香许愿, 天长日久下来,这和淫祀之间又有多少差别?

淫祀,即不合礼制的、不当祭的、过滥的祭祀。道殿曾经大力打击淫祀,正是因为淫祀多供奉偏门,很多时候捧上神坛的是些山精野怪, 一经香火祭祀迅速壮大,倒转过来为害一方。

诚然, 这还称不上淫祀, 否则早就被大力打击掉了。但这棵树一定有什么不同之处, 天长日久香火供奉下, 它生出了灵智, 却开始倒过来杀戮曾经对着它求过姻缘的新娘。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对付鬼祟那一套对它来说不起作用, 怪不得景昀给它造成的伤害最终落了空。

它根本不是邪魔鬼祟,而是正经受过香火祭祀,接收过信徒愿力的。

“楚怜!”景昀脱口而出。

寻常道观里不乏年轻男女挂红绸求姻缘的古树,至今为止景昀却只听说过这一桩,这棵树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而目前所知,它最大的不同寻常之处就是树下埋葬了楚怜!

江雪溪忍着天旋地转,通过那一缕神识竭力召唤褚信芳,然而耳畔隐隐传来的全是纷扰嘈杂,以及褚信芳嘶声尖叫,得不到一丝回音。

他当机立断:“师妹。”

不需要江雪溪多说半个字,景昀会意颔首,伸手一抄。下一刻江雪溪双眼一合,软倒在了景昀怀中。

.

褚太守派到道观的两个下属架着褚信芳急急奔逃,一头扎进前后院交接的连廊中,值此关头身后突然响起哭喊尖叫声,她猝然回头,只见一个守在后院的小道童吓得呆了,来不及逃跑,一根粗壮的树枝触手般自天而降,卷起那小道童往树心送去,乍一看就像一只怪物抓住猎物正要送入口中。

小道童挣扎哭喊嗓子都哑了,几个道士想掉头回去救却又找不到趁手的武器,贸贸然冲上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那小道童顶多七八岁年纪,是城西道观收养的孤儿,褚信芳躲在后殿被发现的时候,这小孩子呀的一声掩住口,很羞怯乖巧的模样。眼看这孩子被越缠越紧脸色涨红,褚信芳热血上冲,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从袖中握住阴沉木人,甩开左右,转头迎着那棵根系涌动的树冲了上去。

此时树的根系已经从地底拔出大半,这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树正应树大根深四个字,粗壮汹涌的根系向外铺展涌动,几乎铺满了整个后院。

褚信芳冲到一半,脚下青砖应声开裂,一条树根破土而出,绞住她的脚腕将她吊了起来,头上脚下悬在空中,褚信芳天旋地转,手一松,袖中阴沉木人差点掉落。

她后知后觉开始恐惧,眼泪差点滚滚而下,正在此刻,江雪溪的声音在她耳畔再度响起:“用力挣扎!”

褚信芳顿时剧烈挣扎起来,像条出水后即将窒息的鱼。

与此同时江雪溪借神识环顾四周:“坚持一盏茶功夫。”

一盏茶的时间,足够师妹御剑而至了。

褚信芳眼泪差点掉下来,江雪溪接着道:“咬破舌尖,朝缠住你的树枝喷血!”

这棵树受过祭祀,虽然算不得正经仙神,但它本体和摆在神台上祭祀的神位有一定共通之处,相对比较忌讳血污。褚信芳的血肯定起不到多么大的作用,但至少有希望延缓一二。

褚信芳潸然泪下:“我够不到啊啊啊啊!”

她现在头上脚下吊在空中,还要不断用力挣扎以减缓树枝速度,根本没有办法一口血喷到缠绕着自己脚腕的树枝上。

江雪溪叹了口气,转眼望见整座道观里吵吵嚷嚷惊慌失措,已经闹翻了天,现在即使让褚信芳大声喊,其他人也未必听得到,

“阴沉木人!”江雪溪不得不厉喝,才能确保褚信芳能听见,“抛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连廊外忽然跑进来一个焦急的身影。

是褚太守!

太守府侍从护卫又急又怕地紧跟在后面,愣是没一个能拉住褚太守这个体魄寻常的文官。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后院入口,一眼看见了被吊在半空中的褚信芳。

“信芳!”

褚信芳正像条活鱼似的在空中挣扎,眼看就要羊入虎口,忽而听到父亲这一声凄厉嘶吼,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拼命投去一眼,眼泪哗啦落了下来。

她一只手还竭力扬起,想将阴沉木人抛上去,但头上脚下使得她脸颊涨的通红,呼吸异常困难,手腕都没了力气。她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滚,小声喊了声父亲。

江雪溪眼看她在这个紧急关头卸了力气,简直不知该作何评价,一时竟然失语,他经验再丰富,也顶不住褚信芳这时候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正要厉声呵斥惊醒她,一寸寸将褚信芳往上提的树枝却在这个时候顿住了。

——褚太守跪倒在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楚怜小姐!”

刹那间褚从周眼前时空仿佛倒转,透过悬吊在空中的女儿,他似乎看见了当年身穿大红嫁衣吊死在房中的楚怜。但那一刻,他最先想起的却不是楚怜最后的结局,而是他第一眼看见楚怜小姐的场景。

“这是我的孙女,楚怜。”

楚家书房内,满头白发不怒自威的老人坐在椅中,声调缓慢地对面前贫寒学子介绍。

年轻的褚从周低下头,布衣洗的发白,不敢去看楚侍郎身边扎高马尾、月白骑装的少女。

“你是个有才气的年轻人,不该埋没,年下楚怜要替我进京送节礼,你跟着一起去吧。”

褚从周还没来得及说话,楚怜先笑吟吟地应下,她打量着面前神色紧张的年轻人,蓦然露出惊异的神色:“我见过你,是不是?”

褚从周说是:“楚怜小姐当日恩德,在下一直铭记在心,只是未寻得机会汇报。”

由于家境贫寒,褚从周不得不私下帮书局抄写话本贴补家用,因为穷困,他很少与同窗来往应酬,一心只想着读书,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不合时宜的‘穷清高’。

半月之前,他从书局取了话本揣在怀里,准备带回去抄写,却被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同窗截住,抢来话本一番嘲笑。语言犹如尖利的刀,一句句都捅在年轻人那点微薄的自尊心上。

那些同窗要撕毁话本的时候,褚从周终于忍不住扑过去阻止——要赔偿书局一本话本,相当于家中十天的饮食费用。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他很快就被按倒在地,目眦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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