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上铭(18)

作者:鹤同尘 阅读记录

“自然。”瞿姜看了看那些箱子,又看了看我,问道:“有何不妥吗?”

这已经不是有何不妥的问题,我觉得简直没有一处妥当。

那些箱子上都贴着名目,不用看礼单匆匆扫一眼也知道都是些青铜礼器和金银玉器。瞿姜素来喜欢收藏这些,她给我的,随便挑一件出来也都绝对是很了不得的。

“陛下不必如此张扬。”我道。

瞿姜是真觉得没什么,道:“这就张扬了?将军素日里博览群书,此时用词却不尽妥帖。”

我道,“陛下以为,这不算张扬?”

瞿姜不答我,只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内侍手中接过拿过一个描金漆盒来,道:“今日晚宴,将军穿这身来吧。”

我双手接过来后,出于礼节,并未当着她的面打开,只道了声:“多谢陛下。”

这描金漆盒看着眼熟,我依稀觉得自己上次生辰那件带襟上铭的衣服,就是用相似的盒子装着的。

瞿姜似有所感,道:“上次便舍不得穿,这次可不要再藏着不用了。特意送来给你,本就是希望你穿上的。”

她之前送来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管我到底怎么处置,今日的晚宴到底是怎样一个场景,她为何如此重视?

难不成是庆功宴?可是庆功宴前日不是刚刚办完了?

不对啊,若是有需要我出席的宴会,瞿姜通常是提前几日会与我说好,免得与军务相冲突。这一次怎么这么突然?

不待我细问,瞿姜就将木盒又从我手中拿了回去,她屏退了众人,牵着我往径直往寝殿方向走。

她只是虚握着我的手腕,我虽并未挣脱,却还是忍不住喊了她一声:“陛下?”

“阿泱用兵如神,可见思维是跳脱的,我还是亲自敦促你穿上比较放心。”说着,她就来解我的腰带。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做什么?

我自然下意识地想去推她,可方才碰触她的手臂,我又想起来面前这人是当朝陛下,我若是用力过猛不慎伤到了她,可是大罪,于是便又中途收了力气。

瞿姜看我这一套动作下来,笑了起来,“放心。”

放什么心?

也不对,我本来需要担心什么吗?

我一脸懵然,看在瞿姜眼里,却似乎不是我想象中那种蠢蠢的样子,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阿泱你下次上阵带个面具吧。”

我道:“为何?”

瞿姜又不答我话了,她利索地把我的外袍一把脱下,掀在一边,又打开那漆盒来,将里头的衣服拿出来。

是正红色。

我再迟钝也明白,这该是婚仪所用。

我退了一步,“陛下方才说今日晚宴?”

瞿姜道:“嗯,约莫一个时辰后吧,怎么?”

我道:“何故办宴?”

这话其实僭越,不过瞿姜没在意,她道:“我见你方才所言,还以为你知道。”

“我方才……”我觉得我可能不是迟钝,而是痴呆,“是为订婚?”

“自然啊。”她拿着衣服走到我面前,“莫动。”

我乖乖不动,任由她亲自为我穿上这套极为繁复的礼服。

瞿姜解我腰带的时候很是迅速,拉开系带到取走腰带不过一晃神的功夫,这会儿替我系腰带倒是颇为磨蹭。她双臂圈着我的腰,手指理着那根细长带子,来回擦着我后腰而过。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回想起我自己穿衣服的时,似乎也是这样整理的,便也没说什么。

她替我穿完后,我低头看了看,发现前襟上果不其然绣有一句话——【凤栖梧桐树】。

这绣工和上次一模一样,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瞿姜手下。

“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时间做这些?”我本是喃喃自语,可是室内只有我们两人,瞿姜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手指抚过那些文字,“不甚艰难,也不耗什么时间。”

在她收手后,我自己也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抚摸着这句襟上铭,幸好我没有留指甲的习惯,不然万一勾到丝什么的,我可会心疼老半天。

“有人说,想得到一只凤凰,需要准备一颗梧桐树。”瞿姜稍微离我远了几步,打量了我片刻后才问道:“阿泱以为如何?”

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成立,“我哪里是什么凤凰?”

师父亡故,永翼国灭,所居之山凭空消失,飞鸟尚且有家可回,而我连飞鸟都不如。

得亏瞿姜邀我来此,不然,纵使世间天大地大,我也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我想过了,若非来了当扈国,估计我同陆吾国士兵厮杀过几阵后,不是被他们所杀以儆效尤,就是去守着师父的陵墓,在迷茫中得过且过。

现今做着大将军,领兵打仗,肩上有百姓,自然从不敢虚度。也慢慢不再觉得世事变化多端,人力浅薄,而是参悟到,即使须臾间沧海桑田,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变的可盼望的——比如天下终成一家、得享永恒太平。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不论是什么事,只要是她有所求,我都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不需要梧桐树。”我第一次主动去拉她的手:“顾菟,你只需招招手,我便会来。”

瞿姜听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揽过我,将我抱在怀中。我们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默默相拥。

平时不觉得,这真正一比我才发现,她身量其实很高,我的额头只堪堪到她的鼻尖。

瞿姜气息一直有些急,忽而试探性地拉开了一些距离,又低下头来,似是想吻我的额心。

我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点,她察觉后,立刻止住了动作,重新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瞿姜用手揉了揉我的发顶,顺势用长长的袖摆笼住我大半个身型,将我牢牢地护在她的怀抱中,轻轻唤了一声:“阿泱。”

我听后腿有些软,不免也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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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栽树(三)

我原本以为那仪典大概是最为繁琐复杂的,可是等到仪典结束后才知道,共众人宴饮、接受不知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的祝福,竟然是最为轻松的时候。

这才第二日,早朝都未开始,妖魔鬼怪们却找上门来,搅扰我的安宁。

我昨日其实问过瞿姜我是否需要搬去别的宫殿,她却反问起我来。

“可是住不惯?”

我自然说没有,还补充道:“要是住不惯,也不会一直憋到今日才说。”

“既然住在这里住惯了,搬动倒是麻烦。”她似乎放下心来,接着道:“望你能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不喜欢的,不许憋着不说,定第一时间同我讲。”

“嗯。”我应下之后,有人来祝酒,她便不再接下文了。

回去之后问起雾岚才知道,我所住的地方,已经是离瞿姜所居之处最近的宫室了。又没有正式成婚,自然不好搬到一处去。

她说着说着,突然脸红起来,我觉得她定是觉得我急不可耐,便匆忙解释了几句,没成想,她听我解释之后反倒更来劲了,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黄毛丫头,反倒作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还颇为大胆地鼓励起我来。

“将军该去问陛下的。”

我眉心一抽,“问过了。”

雾岚皱起眉来很认真地想了一番后,坦言道:“陛下可真是发乎情而止乎礼。”

她固然是在夸瞿姜,可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在鞭策我?但是越解释倒也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也就由她去了。

一没换宫室,二也没有特意调来更多的守卫,这倒是为找上门来的人减轻了不少阻碍。

“凤将军在否?”

都不用抬眼看,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来者是成王瞿盈虚。

我懒得理他,这回可不是因为忙于军务,而是在看瞿姜下聘的礼单,没得功夫招待他。

雾岚见他就这么直接进了院子,自然赶紧和其他几个内侍一起跑过来拦着他,不让他再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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