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雄竞文女扮男装(92)
她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有没有看见姑母?
不由细想,她才听绿绮说了,姑母在这处小殿宇里面歇着,她便调整了计划,先过来找姑母。
毕竟兴平公主府的门……她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去过了。
碍于面子,她没叫任何人跟着,自己过来了。
方才对贺镜龄所说,其实大半是真心话。特别是这后面几句。眼下,她是真的有事要忙。
“那……臣就先走了。”贺镜龄略一沉思,语气恬淡,上扬的嘴角却还没压下。
她在疑惑自己要不要走:她现在可以问,因为大长公主已经离开,四下并没有人。她若是要问,眼下似乎是个好时机。
可是,她要问什么呢……
贺镜龄踅过身,拖曳着皂靴,缓慢踩进盈尺的雪地里面。
但她还没走远多少步,便听得后面陡然抬高的一声:“站住——!”
贺镜龄的心猛地一沉,她撇了撇嘴。
果然,当断则断,要跑就应该跑快点
晏长珺点头,跨步过了门槛,眼风扫过殿宇之内,她忽觉不对。
博山炉内的香方才燃尽,殿内还能明显地看见白烟缭绕残余痕迹,她也能够嗅到。
姑母知她要来,躲避不见她也不是一次两次,这点晏长珺本就不抱很大希望。
但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想到了贺镜龄唇畔扬起的笑。
心中很快蹿升起一股怒意。她方才还认为这家伙是见到她高兴,但是现在想来,多半是因为知道大长公主已经走了!
思及此,晏长珺立刻回身出来,陡然抬高音量,叫住了那个慢慢悠悠还没离开雪地的家伙。
晏长珺果然是生病了,刚刚说话声音低,听不出来什么别的。但是突然将音量抬高之后,那病弱气便明显多了。
她只能站住脚步。难不成,她还能拔腿就跑不成?
贺镜龄极缓慢地,转过身来,隔着一帘细细的雪幕,抬眸续接台上人的目光。
凤眸中夹带的愠意丝毫做不得假。
“贺、大、人,”晏长珺吐字极清晰,一字一字叩入贺镜龄耳中,“你既然早就知道大长公主离开,为何方才不说?”
这控诉来得真是毫无道理。贺镜龄的额角青筋猛地一跳。
晏长珺方才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揶揄了她几句,并未同她说起更多话。
但是,一旦自己找不到人,便又来拿她撒气。
“……臣什么也不知道。”贺镜龄抱着双臂,好整以暇。
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想做什么。眼下离开宴还有近一个时辰,再说了她又不用参加。
麻烦的是晏长珺。
但晏长珺似乎就不怕麻烦。
“不知道?”晏长珺挑眉,也换上了一副闲散神色,冲着她扬了扬下颌,道,“那现在知道了。你过来,本宫没见到姑母,但这里总得有个人陪着不是?”
哪门子的歪理?
贺镜龄喉头一哽,脚步仍然滞住,不做动弹。
“怎么,贺大人今日是只做三百二十八,而忘记嘉琅公主府上的令牌了?”
贺镜龄:……
谁让她的金牌是她给的呢?
等等,她怎么老是因为腰牌的事情被晏长珺忽悠!
但是话已经说到这种份上,贺镜龄也只能听命了。
这小殿里面常常有人歇息,是以各处都打扫得干净。大长公主选择在这里小作歇息,也是有原因的。
窗明几净,椅子上面套有崭新的弹花椅袱,再靠近些看,拔步床还垂着帘幔,供人小憩。
贺镜龄狐疑跟进,晏长珺却是颇为自然地四处走动,最后拉出小圆桌前的椅子坐下,又用眼神示意了眼前的圈椅。
“就坐这里。”不仅仅是让贺镜龄坐在这里,还是让她别挪动椅子的意思。
贺镜龄无法,只能按照晏长珺的意思坐下。
二人坐定,还靠得颇近——不过是一臂的距离罢了。
只是眼前这般相遇的确有些诡异:毕竟这殿宇内空无一人,炉内最后的香烟已点点燃尽……
也没旁的人上茶,或是做什么,殿外寒气卷入,还有些森冷。
贺镜龄盯着晏长珺的脸,后者也不紧不慢地回望。
谁也没有先开口。
贺镜龄思考片刻,还是打算将那问题问出来。
谢照翎是谁?她在原书中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的名字。
只不过就这么问话,似乎有些贸然仓促,贺镜龄决定用个话题引入。
但晏长珺竟然率先开口:“贺大人现在坐在这里,没有什么怨言吧?”
她袖子里面拢了个羊绒手炉,因着二人距离隔得近,热气都氤到了贺镜龄面前,暖融扑面。
贺镜龄微笑:“没有。”
才怪,好冷。
没良心的女人自己暖和!
晏长珺却点头:“是,贺大人本来就不应该有怨言……毕竟本宫千里迢迢过来,却没寻见姑母,我都没有怨言,贺大人更不应该有怨言了。”
“哈?”贺镜龄终于吱声,看向晏长珺的手腕,袖口隐约折射出莹润的玉色。
她颇为奇怪,那可是晏长珺的右手——上面那圈红痕她记忆深刻,而且这伤疤还是让众人争风吃醋的法宝。
她突然戴镯子做什么?不过这反倒是提醒贺镜龄了。
是个好的切入点。
“说起来……”贺镜龄悠悠开口,“殿下您今天戴了镯子?”
晏长珺本来还兴味盎然地摆弄手炉,闻言身体却忽然僵直了一瞬。
“……是。”晏长珺慢声回答,倏然抬眸,眼底似有明光闪过。
贺镜龄斟酌道:“以前从来没见殿下戴过,倒是好看。说起来,殿下可认……”
她虽觉得这样有些生硬突兀,但本来问一个人认识另一个人与否,本来就是直白的问题。
答案只有是和不是两种。
她话音后的人名却被眼前倏然倾来的人影盖过。
手炉里的沉香气和浅淡的兰香气霎时缠在她的鼻尖,但更重要的是忽然压来的温暖。
衣料摩挲,或薄或厚,但彼此都能感到身体描摹出的弧度。
二人之间不过一臂之距,晏长珺想要倾身过来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她发间还是玫瑰香气。
贺镜龄微怔,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尽管晏长珺颇自然地靠在她的肩窝处,但是她还是怕她滑下去,于是环了她的腰,锢在身边。
她头上还带了首饰,步摇晃出声响,又有重量,压得贺镜龄不太自在。但那香气到底怡人。
闷闷的声音从肩窝处传来:“为什么你刚才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语气含嗔带怪,像是因为不开心,连着应有的自称都忘记了。
她光是这么说着还不够,探出手来,掰开环在腰间的那一双修长的手,指腹轻轻上攀,一点点地扣住贺镜龄的腕骨。
“刚刚还走呢,现在怎么这么主动?”她捉着她的腕骨,像是拿到了罪证一般。
贺镜龄只觉呼吸又变得黏稠烫人,“殿下,你这是……”
这小殿的屏风都小得很,旁的人不用进来,路过便能瞧见——
当朝长公主和锦衣卫,两人都穿着最为华贵应景的绮服,雪色与红色的身影相缠,长袍和长裙搅在一处,落在地上。
贺镜龄自觉无所谓,只是这副模样的长公主给人看去,未免有些太不妥当。
“……我怎么了?”晏长珺抬起头,捉住贺镜龄腕骨的手,却又向下按去,强硬地扣住她的五指,教她无论如何也松开不得。
指缝缠绵,汗津津地涌出,掌纹相叩,热度不断攀升。
晏长珺的吐息喷洒着,均匀又滚烫地拂过贺镜龄的面颊,对着她最敏感的耳廓,洒下一串温柔呢喃:“要在这种大日子才能见到你,你才是最尊贵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