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雄竞文女扮男装(73)
入冬时节,莫名有些寒凉。贺镜龄无端觉得那声音清越如竹敲檐下冰凌,泠泠有声。
悦耳的同时,还夹挟着一种绝不容忽视的凛然。
这声音她熟悉,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贺镜龄顿住脚步,尴尬地回过头,原来她路过了一处景苑……
而晏长珺今日恰好在景苑里面。
她的背后伫着一盏罩纱的八角落地宫灯,散发着昏朦的白光。
云破月出,月华流霜一般倾泻下来,和那纱灯一起,团团聚拢在晏长珺的身上。
晚间寒凉,她已然是披了一件雪色的袄子出来。不过衣物层层叠叠之间,还是能够看见里面赤色红艳的衣裙。
“不,不是。”贺镜龄讷讷,不知如何答复。
天姥姥,她怎么又在这里?
贺镜龄本来擢升了一级,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走路都轻飘飘的。
这路都不认识了,遑论认出旁边站的人是谁呢?
“不是?”晏长珺挑眉,眼角眉梢间淌过悠长的讽意,唇间飘出的语句亦是不饶人,“可本宫看贺大人一路急行,也不知道忙着去见谁。”
喉咙间熟悉的滞涩感觉又涌了上来。
这种情况,贺镜龄又只有哑口无言了,她只能干笑,然后空洞地重复“不是这样”。她一时半会想不到理由,索性还是不说话。
沉默有时候也挺好的。
晏长珺眼风一扫,说话又夹枪带棒起来:“不然的话,这里有这么大的一个人站在这里……若不是有急着想见的人,也不会视若无睹吧?”
这么大的一个人。
明明可以说她就站在这里,但她偏偏要大费周折地说一通。
贺镜龄哽了哽,却还是没话说。
“还是说,贺大人并不希图见到恩人?”晏长珺终于挑破。
话音落下,朱唇扬起些许弧度。
第52章 博古(900灌溉感谢)
光影绰绰, 晚风乍起,刮过的时候似是沾染起些微雪片。
晏长珺直直地望着她,饶是在寂寥冬夜, 光莹浮动下, 眉目却依旧如映在秋水涟漪一般,灿烂夺目。
贺镜龄偏头,看向苑中, 透过窗棂有星点微光,烛火明灭。换言之,晏长珺并不是突然路过, 而是她早就待在里面……
她是一个人, 还是和别人一起呢?
不过贺镜龄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她还没有回话。
她回过神来, 这才解释道:“臣方从御书房出来,见了陛下,有些心神不宁。”
晏长珺挑眉, 眸中又凝出一丝玩味,道:“这本宫倒是知道, 毕竟贺大人容易心神不宁,做事也相当谨小慎微。”
……!
这女人拐弯抹角说她胆子小呢。贺镜龄只能腹诽。
她若是不谨小慎微,这雄竞大战冷箭乱飞, 一不小心她就没命了。
男主男配们她可以看着时机,挑两个得罪得罪;至于这女主,贺镜龄笃定相信不论何种情况, 都不要得罪她为妙。
思及此,她主动捡起方才“恩人”的话头:“臣已经从同僚、下属那里听说了些许, 本来是打算明日亲自登门,感谢殿下的。”
她说得诚心正意。
“哦, 原来明日就要亲自登门?”
贺镜龄点头,额角不经意间渗出了细密的汗。
“是,臣今日才重新回衙门上值,因为身体才刚刚痊愈,所以明天才能来看殿下。况且,殿下府中还有好多人,如是他们在,臣来与不来也无妨吧……”
不知真假,但贺镜龄的话音还莫名带了些大病初愈之后的软声。
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睛里面,朦胧又生出几分飘渺如薄雾的云气。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晏长珺少见地不知说什么好,她若是再出言,苛责这个病人就是她的不对。
毕竟这话里话外的都是,她才刚刚病好,病一好,就想着亲自登门来见她。
贺镜龄看晏长珺薄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便知道自己计谋得逞。
茶一茶挺好——虽然她知道自己演技拙劣,但晏长珺似乎总是受用。
这便足够。
“殿下——”月洞门内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喊声,虽然尽力压下音调,但贺镜龄仍旧听得出来,这是绿绮的声音。
她在里面侍奉,晏长珺忽然就出来了?
这里面到底是没有人旁人?贺镜龄又开始无端地猜想起来。
绿绮提着一盏油灯走出来,她方才还在纳闷,这嘉琅殿下刚才说要出来透透气,这都几刻钟过去了,殿下竟然还没有回来。夜间风大,还有些小雪飘下。
虽然嘉琅殿下自有身体健朗,鲜少生病,不过她就是要关心,这便出来寻人。
宫灯处两边立了两条颀长的人影。
她家殿下她自然认得,另外一位身着青绿色绣服的……锦衣卫。
她也认得。绿绮忽然“嘶”了一声,这还真是好事将近啊。况且,她最近又听了些流言蜚语,譬如宝丰年间,是有锦衣卫同公主成亲的事例。
绿绮略一思索,突然便后悔自己叫人了,但是她都叫了,这话音总不能落不去——
她尴尬地提着油灯,看着这一对好事将近的人,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
两人听了声音,都齐齐地转头看向她,同样茫然的目光,让绿绮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贺大人。”她略略福身,表示行礼。
晏长珺眸光微闪,疑惑问:“怎么了?”
“呃……”绿绮原本的话堵在喉中,不知应当说什么好,还是硬着头皮关心,“看您出来许久,奴婢这才提灯出来看看。”
“哦,”晏长珺应声,轻轻点头,忽而笑道,“你倒是忠心。难不成本宫还能在这地方走丢了不成?”
绿绮讷讷应声,干笑着揭过了。
她暗暗发誓,以后定要先看看具体情况,再决定出声与否。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贺镜龄会出现在这里。
“绿绮说得对,夜间风大,”晏长珺转过身,白袄上面已然盛上一片雪华,“贺大人既然大病初愈,恐怕也不便于随便走动。今夜有什么说的,就进来说。”
贺镜龄“啊”了一声,只看见那两人沉步走入月洞门中。
她只能缀在后面。
这地方叫作“微澜苑”,贺镜龄跨入的时候,抬眸好奇地看了一眼。
庭阶下面栽种着花草,微弱灯光映照其上覆盖的霜白颜色。
看来前几日果然是下了雪。
她缀在二人身后,走上台阶。她们进门之后,门扉刻意为她余下了一角。
甫一踏入房中,贺镜龄便觉方才的寒气消散大半。
屋外寂寥寒冬,屋内燃着上好的瑞炭,煦煦如融融暖春。
晏长珺已然坐下,伸手便将檀木方几上的红铜手炉拿过,塞在怀中,这才偏过头扫了一眼贺镜龄:“过来坐着,既然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待病好痊愈,就亲自上门谢恩……那么,想来说辞已经准备好了吧?”
话音兴味上扬,含着几分讥诮。
闻言,贺镜龄撇嘴。方才她还觉得这屋子里面温暖如春,现在她又觉得脊背间陡然生出几分寒凉之意。
果然好狗啊。
贺镜龄没法,目光扫过屋内陈设:地方不大,帘帏屏风,还有一个博古架,上面堆了些珍奇玩具。
借着略显昏暗的烛光,贺镜龄瞧见其中一镂空银球玩具上面还沾染了不少灰尘,架子上面亦然。
年岁已久,无人打扫。可是晏长珺怎么偏偏出现在这里?是偶然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