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雄竞文女扮男装(254)
这次兄长仍旧安慰她,说她作为一个女人已经很不错了,但要学会藏锋,他为她骄傲。
他同阿姐一起向母亲求情,放君意出来。
后来君意更听话了,她收敛锋芒,再不去科考也不去诗宴,可她蓬勃的兴致无处挥洒。
这次她同书肆的人有了联络。
王君意第三次离家去往书肆时被抓了回来,责打罚跪关禁闭。
这次母亲更不留情,兄长还在求情,说小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她会找到一个好郎君。
只有姐姐小心翼翼潜入园圃,心疼地呼起妹妹被打得通红的手:“君意,你知道自己错了吗?母亲说你再这样下去,那就不是跪一天,而是一年!”
君意只是怔怔望着她,痴痴答道:“可若不是这样的一天一年,那同一辈子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一天,就像是她的一生。
但她不要一辈子都困于这一方天地。
姐姐劝她:“你可以读书,可以赴宴,你想做的已经做了!像母亲说的,我们无知无能,随便玩玩琴棋书画、能够迎合他们便够了,最后终究是要嫁人的。”
想做的做了,就已经够了;无知无能,最后终究要嫁人。
可以读书,但不能读太多的书。读了这本书,就不能读那本书;
可以赴宴,但不能赴更多的宴。参与了花宴,便不能去诗宴。
原来那么多个沉闷的午后,她的幻想不过是为了他们。她不知餍足地阅读时,笼中雀鸟吃了睡睡了吃,醒来便啁啁鸣叫。
她的阿姐她的母亲都自贬无知无能,起初她以为只有兄长好。他从不对她的爱好横加指责,但那次诗会后他再也不带她出门。
她起初想,或许是因为她本就无知,兄长已经忍了她许久。
姐姐愈发不解:“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该再这样下去就是自讨苦吃,该知足了!”
因为无知无能,便要知足。
可倘若如是,母亲与阿姐又在忙忙碌碌什么?
她那常将“无知无能”挂于嘴上的母亲,却将府内治理得井井有条,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八面威风好一个堂堂的望门主母。
阿姐是母亲最听话的孩子,纵她对世事一概不知,但她仍为今日明日再明日数不清的宴会费心打扮,这次出彩下次出彩下下次还要出彩;
无知吗?那母亲为何对《女诫》《女德》的条目熟谙于心到脱口而出?
无能吗?那她的姐姐又为什么想要出彩就能够得偿所愿?
至于知足呢?
兄长也是母亲听话的孩子。他就像他们一样,已有无数群英俊贤的翘首仰慕,树铜表迹、刊石记功不胜种种,却还贪图她这种无知无能之辈微如尘芥的钦佩……
他们从不懂知足为何物,却要她无知,还要她知足。
一旦她不无知了,便也该知足了,应当乖乖回到她原本无知的地位上去。
他们的所谓权衡准绳,只要她遵守要她去做。
最后一次罚跪不在祠堂,而在雪地。
也就是那次,她彻底落下了不良于行的毛病。
后来母亲过世,姐姐愈发大胆无所拘束,将母亲的陈规旧习抛之脑后,她比往日更加花枝招展。但君意的病还是没好,一天比一天消沉。
……是啊,自讨苦吃,她为什么不选择一条轻省的路呢?
笼中雀鸟多么幸福呀,懒洋洋吃了睡睡了吃,哪像她一样折了腿落了满身毛病?
因为她像他们一样,同样不知足,也不想顺服。
她想要太多,她想要更多。
“您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吗?”
“……那日姐姐赴宴,她带了我去,我见到了殿下。”
她见到了晏长珺。
经年前的昏暗阒寂小室陡转。
头顶是无垠的冬日晴空,身侧为不尽的琼楼金阙。
她不再从一页书角、一扇窗扉窥知寰宇之大。
寰宇就在她的眼前。
她曾在无数日夜,试图丈量这寰宇的经纬,追溯她的乾坤。
……
“阿姐,您让我再见见殿下,好吗?”
“我有话想对她说。”
第148章 真相
贺镜龄沉默地听完王君意说话。
房中浮动着微火。
王君意动了动苍白的唇, 忽而扯出一点笑:“您会觉得我可笑吗?”
贺镜龄轻轻蹙眉,只觉喉中滞涩,握住的手倒是不曾松开。
“就像是不事劳动、未经世事的闺阁女儿, 明明活在膏粱锦绣中, 却还要在沉闷午后日复一日的庸人自扰?”
她的声音又变得虚弱下去,就像她这么多年来的虚弱。
早在一开始,她就说了, 阿姐只当她那是幼稚喧嚷的欲望。
贺镜龄低下头,抿着唇不知说什么好。
她轻声道:“不是庸人自扰,会好的。 ”
未来的岁月并不会自发向着天上攀升。
她只是讶异于王君意会对晏长珺有这种想法。但她很早之前就对此有了解认识。
这个世界凭借她的意志运转, 所以大家都喜欢她都崇拜她, 这才原书的基石……
而在原书中籍籍无名的女子, 怀抱这样的情感也没有问题。
“您这么觉得吗?”王君意怔愣片刻。
贺镜龄点头:“是,不是庸人自扰。”
“之后一定会好起来。”
“为什么?”
贺镜龄敛眸,握住王君意的手愈发用力, “你不是仰慕殿下吗?就是因为殿下。”
正如她自己所预料的那样,王君意的苍白面色似有变化, 唇角的笑容也不再僵硬。
她靠着的是深厚的信任与仰慕。
贺镜龄自己当然不一样,还好王君意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
毕竟这本书的女主就是这么个样子——再不过多久,恐怕那的魏河都要主动打开大门, 毕恭毕敬地欢迎女主入主乾启城了。
她暗暗想着,一边温和地安慰君意:“你好好休息,之后一定有机会见面的。”
“其实您能够听我说, 也已经足够了。”王君意缓缓道。
她这些日子也从旁人处得知朝中变化。
恰此时,沈遥同着小楼已经凑了过来, 二人面上俱是讶异。
小楼很快趴在床沿边上,拉着君意的袖子, 说:“你怎么从来没同我说过这些?”
她其实一直奇怪,为何君意生着病,但日日心情其实还是不错。她从小就身体不好,罚跪后折了腿,走路愈发艰难。
不待别人说话,小楼又说:“要是你告诉我,我就趁着你兄长阿姐不在的时候,偷偷潜进你家将你带走……嗯,我会事先准备好轮椅的。”
王家兄长虽然麻烦,但好在她见到他的次数不多。
“哈,我就是怕你会偷偷带我走呢。”君意撇过头,低低的轻笑溢出。
小楼“哦”了一声,撇撇嘴:“那我怎么不能带你走?今天就可以,你家人一个都不在。”
“那他们会来找我的。”
似乎就差这么一次倾诉,君意后来还勉强着站了起来,就着房内浊弱的灯火,热情向她们介绍这房中悬挂的水墨丹青等物。
那些都是她的作品。
花叶枝条舒展,密密匝匝盛放着。
*
临走时,君意都不曾再提起要贺镜龄答应的事情。
从王府里面出来时已是深夜,贺镜龄本打算先送沈遥回去,她却说今日要同着姐妹二人一起回家一趟。
看沈遥脸上难得露出那种慧黠的笑容,贺镜龄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但是她未置一词,还是道:“沈娘子治好我娘的伏连病,我们当然欢迎。”
沈遥却一脸严肃地纠正道:“不,令堂的伏连病的病灶还未消除,还不能说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