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146)

作者:Peking 阅读记录

堂上,瀛则看向站在一边的诸弟子,开口:“你们下去吧。”

花期愣,但赫霄等人已经恭声应好,她也只得跟了出去。待到几人走后,瀛则挥袖掌风微动、大门刹那闭合,屋中昏暗下来。

在这昏暗里,丛绻静静垂首立在原地,神色平静。

淡淡的光透过门扉扬在她身上、拉长了她的影子,明明一身赤缇红的锦衣,穿在她身上却只显清冷。

坐在中间的林如霜首先开口:“抬起头来。”

丛绻抬首。

洒在她身上的微弱日光随着这个动作流淌,再打了一点在她脸上,明暗便自鼻梁相分,姣好容颜一半隐在昏暗里,一半藏在明光中。

林如霜手指捻了捻,扬眉:“不逃?”

丛绻声色无波:“请师伯明示。”

“呵。”上首三人之中坐在中间的雷惊云冷笑一声,也懒得和一个弟子纠缠,直接自乾坤袖里掏出副卷轴,“啪”拍在桌上。

林如霜被这粗犷的动作惊了一跳,无奈苦笑:“师弟,此乃仙器,好歹珍惜些。”

他又转过头去,上下打量了眼堂下不卑不亢的女子,饶有兴趣,“上清功学到第几卷了?”

丛绻目光掠过桌上那缠着丝丝凉气的卷轴,欠身,“回师伯,弟子愚钝,才至第五卷。”

“第五卷?愚钝?”林如霜颇有讶异,随即失笑,“若吾没记错,你入我门中尚不到十年,这就学到了第五卷,根骨确实绝佳。”

“难怪啊,师妹总夸你,说你是天生的阵法苗子,想来,你确不负当年初入我门中时天资的好名声。可——”

他话题一转,“既是天纵之才,那么,是受制于人,还是...自愿为之?”

丛绻抬眸定睛:“敢问师伯何意?”

林如霜又捻手指:“不说?”

丛绻沉默。

她的沉默已然给出了回答,林如霜眸中划过冷厉,又兼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倦意,他往后靠了靠,沉声:“雷师弟。”

雷惊云早等着这一声,就在林如霜话音落下的刹那扬手——

桌上卷轴飞速展开随他指奔向堂下,须臾之间构成四四方方卷盒将堂下人包裹其中,延展出来的卷轴腾上半空,白纸里浮现起光幕。

不大但打理的十分漂亮的小花园里,一夷女正在哼夷地歌。她眉目深邃、鼻梁高挺,眼珠有淡淡的蓝色,发丝编成一绺,温婉垂在肩头。倏尔,画面飞速跳动,那夷女面色灰白,虚弱躺在床上,含笑流着泪。

林如霜眉头微皱,他曾游历神州数年,也听得懂一些夷语,轻而易举辨认出了这夷女口中喃喃字眼的意思——小绻。

丛绻。

另一旁的瀛则也有点讶然:“丛绻的相貌...倒看不出来是夷人的后代。”

光幕继续。

儒生模样的男人匆匆闯进门,身后跟着的老嬷亦疾步过来,男人说着些什么,忽而转身,神情懈怠下来两分,扯起了抹笑,拉着一个年幼的女童温声劝慰——

“女郎莫怕,不会有问题的,我们马上就会离开......”

又站起身居高临下:“主公于吾恩重如山,吾儿当懂得思报之理。”

再柔和了两分神色,“此次,是为父欠你,阿丛,放心,为父寻到机会一定会来救你。”

观看的三人眼中皆是叹息。

声声哭喊、哀哀凄鸣,七八岁到十四五的一水儿少女被送进楼里,抹着粉的嬷嬷站在最前面,一字一句立规矩。

寅时起练功,稍有不如意便一顿责罚打骂,又一日匆匆而过的光景,教坊司门被打开,吊着嗓子的男声高高在上:“圣人有旨,着选三十二人赠予南乾。”

......千里跋涉,兵丁们垂涎、几乎是冒着绿光的眼睛。

画面纷转,一日帐中众女子惊醒,发觉睡在中间的一少女衣不蔽体、下身难堪、瞪目早已死去。

她冰凉的尸身被官兵掐住脚脖子,像拖牲口一样拖了出去。

又是辗转,繁华江陵。

老鸨打了水来将新入楼的每一个少女都洗了干净,最后对着画面目露惊喜:“好苗子!”

琵琶声声阵阵,衣裙扬起复落。

淮水之畔张灯结彩,烛光朱影里热闹喧嚣。

“百金!”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她就叫姑射!”

光幕上,定格了一张俊秀、但被酒气色/欲腌得满满淫/荡恶意的男人脸。

卷轴开始剧烈地震动。

雷惊云眸色复杂,但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祭出灵力汇向卷轴使其平息。

画面继续,楼下人,一唱一和夷语歌。帘后立在窗边的男人转过了身,他轮廓分明,很容易便知其双亲中必有夷人。

再往后,光芒飞速跳动......

布满恶意的男人嘴脸。

不可一世的叫喊声。

大雨,满天的大雨。

大雨陋巷中,撑伞的来人。

堂上三人视线微凝。

第123章 再度相见

丛绻知道自己于仙道一途实在渺小, 可她从未想过原来渺小至斯。

似蚍蜉撼树、蝼蚁搬象。

符咒阵法铸就的金笼、曾存在于那位魏师姐记忆里的金笼,现下关着她,让她如落败的俘虏一样尊严尽失, 手腕脚踝皆拷着沉沉枷锁。

衣衫狼狈地仰躺在地面,女人好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额头到指尖尽是寒汗,她周身看不见一点伤口,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此时的五脏六腑如在油锅、被煎炸得痛苦难熬。

那奇怪卷轴碾碎了她的四肢百骸,这金笼的符咒阵法又压得她脏腑几欲破裂。

可丛绻如秋波的眼中, 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却是在笑。

有彻底放下的轻松,并着难以言喻的解脱。只是昏沉思绪里, 偶有几缕划过——诸事发酵至此, 太阿如今怎样?众仙门作何想?云衍君是否还会再插手?以及......沈缜的计划又到了哪一步?

沈缜......

一浪一浪泼来的痛苦浪潮里,最后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夜大雨瓢泼中的清贵身影。

时间流逝, 放在那一边架子上的烛火燃尽, 屋中陷入沉沉黑暗。又天光明、又暮色至,没有人再来给她送饭食与水,痛苦和渴让丛绻慢慢蜷缩起了身子,侧躺着紧闭双眼无意识呢喃,然后在一声轰然巨响中, 她被揽进了一怀温热。

几滴湿润落上丛绻双颊, 她下意识舔舐, 舌尖抿到咸味。

是什么呢?

女人已经无力思考。

呼喊声遥遥传来, 有人在她耳边不停聒噪,紧跟着没有咸味的湿润沾上她的嘴唇, 身体的痛楚也渐渐缓和......

五感终于不再被痛觉霸占,迟钝的思绪认出了熟悉的药香,丛绻潜意识里放下心来,昏昏睡了过去。

**

庭院中的树下停着一架轮椅,轮椅上的人面色苍白若纸、眼睛里尽是血丝,她慢慢叠起了染血的手巾,看向院外踱步而来的人。

赫连归城与她相视,目光又落到其空荡无物的腰间,容貌冷艳的仙君眉心微蹙、顿住脚步。

须臾,天地大改,一片茫茫白雾。

赫连归城瞧着眼前人:“道友做了什么?”

沈缜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歉疚的笑:“抱歉,前辈,丢了您赠我的三色羽。”

她拱手:“是晚辈的过错,还望前辈不怪。虽知价值难以相比,但人间之物若有需要,前辈皆可开口。”

赫连归城眼角微挑。

那三色羽,其上附加了她的境域之力,可随心意展开以暂时避开灵器探查、可化为坚不可摧的盾以抵挡严重杀机,作为境域的主人,分出去的境域受创,她自然有所感应,故而匆匆赶来。

可倒是没想到,竟完全被毁了?

面前轮椅上的人看起来并不好过,她紧绷着的身体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楚,赫连归城心下有所猜测,眸光不由复杂起来,“你...带回了她?”

抬眼望向后面庭院,虽然微弱,但也可感受到除却魏清妙两人的第三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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