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两边种着松树的前院，待客的大厅里，桌子上已经摆放好沏好的茶和瓜果点心。

大厅正中的两个椅子，当仁不让的由康熙和佟国纲依次落座。

鄂伦岱瞅准机会，快速的将闺女从他老爷子手里抢过来，拉到了右手一排的位子旁。

太子、大阿哥、胤禛依次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冰镇过的水果，带着清新的香气，去除了他们在外沾惹的热气。

胤禛拎了一路的烤鸭，在进门后就被佟国公府的下人接走，拿去厨房装盘了。

“国公爷，大格格给您带的烤鸭来了！”

一屋子清爽的味道，在盛在碟子里的烤鸭端过来后，瞬间变得寡淡。

佟国纲警惕的望着康熙，把放在桌子上的碟子，往他的方向移了移。

“皇上，饭食用饱了后，不宜再食油腻食物。”佟国纲道。

康熙捧着茶，啜饮一小口：“舅舅，朕的御厨做烤鸭，亦是一绝，手艺不比那郑记烤鸭差。”

“皇上，您这就不懂了。我吃的哪里是烤鸭，一片片金黄的烤鸭，都是岁岁对我的孝心啊。皇上一定没吃过阿哥、公主们给你买的食物吧。”佟国纲拿着牙签，戳了一块鸭皮，蘸上白糖，油脂的甘香和酥脆的口感相互交融，香而不腻，入口即化，真是美啊！

康熙不高兴了，他原本没想吃这烤鸭的。

味道没有好到让人惊艳，吃饱了的肚子，也没有空位让出来。而孩子对祖父的一片孝心，他更不应该插入。

但是，佟国纲一边防备，一边又是明晃晃的炫耀，甚至还有点儿挑衅，这康熙就忍不了了。

“朕的阿哥和公主们也很孝顺。保成从小就知道冬天天冷，给朕捂热被子。保清小时候第一次射箭射到一只兔子，最先拿给朕。胤禛路还走不稳的时候，就知道把桌子上的橘子塞给朕。公主们年年给朕做四季荷包、帕子、袜子。朕每一个孩子，都好得很！”

“不像舅舅您的长子，去年过年的时候，还和您在祠堂前打了一架吧？当着祖宗牌位的面哦，真是孝顺呢！”康熙道。

佟国纲一脸无所谓：“皇上，我养这孽子都养了几十年，他多混帐，我能不知道？祖宗能不知道？他虽然没用，但是他给佟家娶了个好媳妇儿，又生了个最好最好的岁岁。这就是最孝顺的事了。”

鄂伦岱那张粗糙的蛮横无理脸，在康熙和佟国纲的对话间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紫，活跟调色盘成精了似的。

大阿哥坐在对面，看的叹为观止。

厉害哦，人的脸上原来能有这么多表情啊。还会变色诶！

直到佟国纲说到佟妙安，鄂伦岱变幻莫测的脸，顿时只剩温柔。

看着老爷子对他闺女疼爱有加的份儿上，他以后多给老爷子一点面子吧。

真把老爷子气死了，就少个人疼岁岁了，也少个人能护着岁岁。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鄂伦岱脾气坏，但脑子没坏。

他很清楚，佟家满门荣耀，来自康熙，来自佟国纲和佟国维这两位国舅爷。

天底下，唯有这两位外姓人，和康熙最亲。

他们这些皇帝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的，沾的都是父辈的光。

所以，鄂伦岱诚心诚意的祈祷佟国纲长命百岁，老爷子活的越久，就能庇护这个家越久。他的岁岁，也就能过的百般舒心。

鄂伦岱的一声不吭，令佟国纲有些意外。

今儿这逆子，居然没有在他骂他时，拍桌子瞪眼，真是不容易啊。难道这么多年，终于长大懂事了？

佟国纲眼睛一转，捕捉到鄂伦岱落在佟妙安发旋上的温柔目光。

原来如此，是为了岁岁才忍的啊。那也不错，有长进了。

佟国纲的底线，被鄂伦岱拉的很低，十分容易被满足。

“汗阿玛，等大哥和弟弟们能出宫建府的时候，一定也会时时记挂着您，搜罗宫外的宝物美食，呈上给您。”太子含笑道。

他一双凤眸，恣意张扬，矜贵谦虚的底色里，是王朝一人之下的傲慢。

康熙乐了，他开怀笑道：“舅舅，朕是被你的话带跑偏了啊。朕的孩子们都在宫里，非朕允许，不得出宫，如何给朕带什么吃食。”

“您疼岁岁，朕也疼岁岁。岁岁是您的孙女儿，那也是朕的外甥女啊。一样的一样的，是朕的自家人。苏岁啊，你和表舅说说，你下回进宫，会不会给表舅和你姑母，带上一整只烤鸭啊。半只可不够！”康熙道。

佟妙安捧着一杯葡萄汁，黑溜溜的大眼睛，让人联想到葡萄藤架上熟透了的紫色葡萄。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表舅，岁岁入宫请安的时候，☆仙☆女☆整☆理☆天都没亮，烤鸭铺子要到中午才能烤好烤鸭。时间来不及啊。但是，岁岁知道有一家果脯店的盐津杏干和雪梅，味道做的很好。额娘就很喜欢吃。姑母吃药的时候，拿一颗果脯压在舌根底下，能压苦味，甜甜嘴。”佟妙安道。

“还有兰花豆、酒鬼花生，阿玛和玛法喜欢摆上两碟，配着酒吃。我下次也买了带进宫给皇上！”佟妙安声音欢快道。

康熙听的高兴不已，佟氏满门犟脾气，怎么就祖坟冒青烟，生了个这么甜的小姑娘。

“好好好，表舅准备好礼物，等着岁岁。你姑母自打你上回进宫后，就派人去造办处订了好几个头面和漂亮首饰，专是给你做的。”康熙道。

“就下个月初二，如何？朕前几日才看过黄历，那天日子好，宜出门宜走亲戚。”康熙想了想日子道。

“下个月初二？行。皇上，奴才替岁岁记下了。”鄂伦岱琢磨一下。

下个月，那还早。

佟国纲瞪了眼这个蠢货，今儿就是月底了，明儿就是初一。

下个月初二，那就是后天。早个屁！

康熙和宫里的阿哥们在，佟国纲不好直接骂鄂伦岱，但是他可以用脸骂人。

蠢子，蠢子！！！

第二十章

沉默的骂声，震耳欲聋。

鄂伦岱低下头，这一局他认输。

鄂伦岱避开佟国纲的眼神，幽怨的望着康熙。

皇上，您害苦了奴才啊。

康熙怪不好意思的，他道：“舅舅，朕又不是拍花子。只是请岁岁进宫做客，宫门落锁前就让她回来。难道岁岁想回家，朕还能把她扣在宫里？”

佟国纲道：“皇上，您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个意思。”

康熙摸摸鼻子，嘿嘿，被舅舅发现了。

他打着主意，等岁岁进宫，就给她找好吃的好玩的，迷的小姑娘乐不思蜀，心甘情愿留在宫里。

“就算真在宫里住一阵子，也没什么不好。朕还能亏待了自己外甥女不成？公主什么用度待遇，岁岁只好不差。朕现在特别会养孩子了。”康熙贼心不死道。

“表舅，我额娘大后天就能到京城了。”佟妙安道。

很难不怀疑，康熙是不是知道鄂伦岱福晋回来的时间，所以特意选在她回京前一天，把人家闺女拐走。

康熙立马坐直身子：“朕就和你玛法开开玩笑。放心吧，朕不是那种破坏别人家庭和美的坏人。你自小离家，朕也舍不得让你再离开家人身边。”

康熙的话，说出来没有一个人信的。

远的不提，只说宫里的大公主，一出生就被抱进宫。从身份上，是更尊贵了。从王府格格，变成了皇家的大公主。

可是，没有亲生母亲护着，一个幼小的孩子，要在宫里舒适生活，有太多的不容易。

即使康熙心里挂念着养女兼侄女，还能时时刻刻关照到大公主么。

佟国纲见自家孙女一句话把康熙堵的说不出话，憋屈的心情，立即大好。

“这个烤鸭，真是香啊！”佟国纲手边碟子里的烤鸭，已经所剩无几。

吃完最后一口烤鸭，佟国纲餍足的端起茶盏。

“不是铁观音？这味道，是普洱！”佟国纲揭开茶杯盖，确认的看了下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