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被抛弃以后(19)
他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地站着,张开手臂挥舞:“啊!好凉快,好爽!我好想写歌!”
我拉他的袖子,他不坐,语无伦次地大声嚷嚷:“我就要成名了!等我的歌——红遍大江南北!等我成名我火……”
“再不坐下,等你火了这段被人拍下来就是你的黑历史……”
桑吉要面子,一听果然乖乖坐下,捂着脸喃喃:“不要黑历史……”
我也醉了,嘿嘿地看着他笑。
酒精果然能产生多巴胺,脑袋虽然晕乎乎,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就算活不到明天,也没什么值得遗憾。
如果有,大概就是看不到桑吉成名的时候,是不是还爱穿非主流的黑皮夹克。
桑吉喊累了,困得点头。
“给你叫辆出租送回家?”我问。
“不,不用。”桑吉掏出手机,“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送我回去。”
我趴在桌子上,闭眼小憩:“随你……”
“哥……我在外面喝酒,跟朋友一起……地址发你……”
桑吉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睡着了。
秋风扫的落叶估计是都压在我身上了,背后沉甸甸的,被露水浸透,凉意深至骨缝。
有什么东西落在我的唇边,凉丝丝的,梦里我将身体缩在落叶中,将自己埋起来。
就像死去之后那样,将身体埋葬。
秋末的凌晨太冷,我被冻醒了,朦胧间睁开眼,章陌生的大脸闯进来。
过度优越的五官被无限放大,扑面而来的冲击力,吓得我一个哆嗦。
当街表演掉凳,我摔得四脚朝天,感觉屁股都开花了。
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肩膀上披着的衣物滑落,我随手拽过来,是一件西服外套。
我捶了捶脑袋,这么疼,肯定不是做梦。
“你醒了。”章陌生倒是不觉得尴尬,手扶着膝盖坐在我面前。
注意到他不自然地蜷起修长的手指,我后知后觉地有个可怕的猜测——
方才不会是他在摸我的嘴唇吧?
心底一片恶寒,我蹙眉往后挪了挪凳子,腿疼,屁股疼,嘴巴也疼。
造孽啊。
“我送你回家?”章陌生不急不慢地说。
我闭上眼续梦,不理他。
一定是睡糊涂了,以为等我睡醒了眼前的人就能自动消失。
但烧烤铺老板的声音响起来:“收摊了收摊了!”
我烦,咕哝:“怎么收这么早?”
老板听见了:“不早了,马上天就亮,再说,以后天气越来越冷,烧烤摊要改成火锅啦!吃不了几天喽!”
我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觉得这话真不吉利。
“走吧。”章陌生又问一遍,劝我,“别耽误人家收摊。”
第一次听见他耐心地说话,原来他是可以很温柔的。
突然这样对我,是不是知道我要死了,也可怜可怜我?
他只穿了一件黑衬衫,显得很瘦很高,我睁开眼看着他,心口钝钝地疼。
“我要死了,你高不高兴?”
我痛得捂住胸口。
“别胡说。”
身体突然腾空,他将我抱起来,用抱那个小明星一样的姿势,真想再吐他一身,这个脏东西。
无奈宿醉后的肢体软得像面条,还处处酸痛,我懒得挣扎,随他去了。
“轻了。”他低喃一句,很快随风散了。
不知道章陌生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脑子不允许我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被安置在车的后座,我头一歪靠在车窗上,装死。
“地址?”他在驾驶座上扭过头问我。
我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骨骼分明,血管清晰,真好看。
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手控,想起和那双手有关的不可描述的记忆,我感到微微羞耻。
“没地址,随便找个路边放我下来……”不想告诉他我住在哪里。
说我抽象,那我就抽象地露宿街头,随便死在哪里就好了。
章陌生没再说话,径直启动车子上路,途中等红灯时我半睁开眼,猜他会把我扔到哪家酒店里。
很失望,这好像是去我家的方向。
原来一早就知道我住在哪里了。
还假惺惺地问我。
卑鄙无耻的小人!
所以为什么关心我住在哪里呢,干嘛还装作好心地送我回家,一个前任不是死了更好吗?
我怀疑章陌生是个精分,平时一个样,偶尔一个样,装模作样。
他准确无误地将车停在城中村一个破旧小巷口,将我拖下车。
再睁开眼时,面前就是我家那扇堪称破铜烂铁的防盗门。
“钥匙呢?”
头顶的声控灯一闪一闪,不灵不灵的,诡异地照着门口的两个人。
章陌生胸口起伏微微地喘息,抱着我爬六楼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