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以他的身体结构与精神层面的稳定度来看，幻觉是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但他就是害怕……说不出的害怕！

是的。

他日复一日都盼着这一天到来，盼着那个消失千年的故人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但真的听见那个声音的时候，他却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怕自己只是空欢喜。

他怕……怕极了！

那种无以言喻的失落与扑面而来的空虚，这千年来就没放过他，自始至终都将他折磨得痛苦不堪。

“我怎么好像听见阿景的声音了……”

“你躲表世界的地核里干什么……还跟老爷子他们断了联系……闹小脾气也不该这样啊……”

在李默白彻底陷入呆滞之前，那个声音只留了最后一句话。

“赶紧滚回来，我在卡寇沙等你。”

第九百零九章 终章·时光之外的未来（下）

当陈伯符从长眠中苏醒的时候，已经快要记不清这是陈景离开后的多少年了。

几百年？

几千年？

“你们他妈的叫醒我干什么？”

陈伯符躺在书房的摇椅上，一脸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老人。

阿米蒂奇，哈萨德。

“哎呀，这不是怕你睡死过去么，所以特地来看看你。”阿米蒂奇讪笑道，“这可是大家一致同意的，毕竟所有人都在担心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啊。”哈萨德点了点头，“你这老东西一天到晚都疯疯癫癫的，忽然说要长眠，然后就睡了这么久……你以为我们不怕啊？都怕你这老东西想不开！”

“滚一边去，尽他妈说点没用的……”陈伯符骂了一句，随即慢慢起身坐直，一边揉着略显僵硬的肩膀，一边转过头看向窗外。

在老宅的院子里。

貌若少年的小黑正坐在地上拿笔写着什么，身旁盘绕着如云朵般柔软的深空异彩……陈伯符不用猜都知道，这是深空异彩在找小黑取经，问的就是怎么彻底化形为人。

在院子的角落，那个看着破破烂烂的秋千上。

隗楠与言雀正肩并肩地坐在上面，一边扶着秋千往前摇晃，一边低声聊着有关于“星际议会”的一些动态。

远处还站着序夜等人，他们似乎没敢走进院子来，生怕惹到被忽然叫醒的老爷子……

“你们都他妈闲的。”陈伯符翻身离开了躺椅，揉着肩膀走出屋外，“站外面干什么！怕老子揍你们啊？都滚进来！”

“……”

作为陈景的爷爷，也是作为除李默白之外，唯一一个晋升至序列九的超凡生物，陈伯符有资格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几句……其实上一次他们打断老人长眠的时候，他们就被骂得狗血淋头过。

“我他妈睡着睡着都能晋升到序列九，你们在序列八停了这么多年，还有脸来见我？！都给我滚！！”这是上一次被打断长眠时，陈伯符骂人的原话。

但就算他晋升到序列九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

至少陈伯符自己是这么觉得。

就算他晋升到序列九的层次，可他看起来依旧比哈萨德这帮废物老得多，步履蹒跚仿佛风一吹就倒，脸上的皱纹更是多得吓人。

所以每一次见面，看见陈伯符这副模样，众人都是忍不住鼻子发酸，都知道这是老人太过思念陈景……

“老爷子！”

“您走慢点啊，当心脚下！”

隗楠与言雀最先跑过来搀扶老人，她们的样貌这么多年就没变过，依旧停留在二十来岁的样子……尤其是隗楠，风风火火的性子压根没改，眉宇间还是藏着一副煞气，不过总体看来确实比以前成熟得多。

“老子又死不了，扶我干什么……”陈伯符骂骂咧咧地说道，随后看向躲在序夜身后的莱恩。

“我不是让你去卡寇沙帮忙么，都说了让你别回来，你个兔崽子真是……”

“老爷子您别气啊！”序夜还是老样子，笑盈盈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亲切，“莱恩这些年可是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次是随着我们一起来看您！”

“是啊老爷！”

当初的那个小家伙莱恩，现在也变成了样貌二十来岁的大小伙，但他对于陈家的忠诚却始终没有变过。

“老爷，您就让我回来吧，我不在您身边看着，实在是不放心……”

“要我说，您就跟我们一起回卡寇沙主城算了。”猪倌抱着一堆打包好的新鲜食材，脸上的笑容还是带着那股子憨气，“今天我下厨！好好给您做一桌像样的！”

“老爷子，您不在的这些年，大家都很想你。”玉虺穿着神殿的制服，在老人面前还是绷不住那副死人脸，情真意切地说道，“您是‘王’唯一的亲人，要是出什么岔子……”

“你瞎说什么呢！”百恩在旁边推了他一下。

“你不在都没人跟我吵架了。”劳伦斯老人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十分无奈，“阿米蒂奇跟哈萨德忙起来都看不见人，我无聊得都想学你沉睡了。”

“你学得来么。”克图尔特挤开劳伦斯，带着大衮与特基礼走进院子，“陈老爷！您到底是咋突破的序列九啊！我都琢磨几百年了都没琢磨明白……”

“他是王的爷爷，你又不是，凭什么你能跟老爷子一样晋升？”羲站在一旁冷笑道，“就凭你的本体长那么多触手？跟要下锅的章鱼似的……”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陈伯符便皱着眉骂了一句。

“能不能消停点，老子刚睡醒就来吵我耳朵……猪崽子，你不是要给爷爷我下厨么，去吧，我正好有点饿了。”

“好嘞！我现在就去！您稍等一会就成！”

众人聚餐的地点就在陈景老宅的院子里，毕竟屋子太小坐不下这么多人，只能用随手造物的手段弄了几张大圆桌摆在院子中间。

“老爷子，我记得雾先生好像也住在您这里……不叫她一起来吃饭吗？”

“算了，她比老子还悲观呢，估计还睡着，咱们别去烦她了。”

陈伯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整个人的情绪都显得十分低落，看他这副垂垂老矣的姿态，连那双浑浊的眸子都快睁不开了，哪有老疯子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吃完饭你们就走吧，我再去睡会，没事别再来找我了，等我孙子回来了再叫醒我。”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似乎都想说什么，但看老爷子这态度坚决的样子，却又没胆子再开口。

“老爷，您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最终也只有莱恩壮着胆提了一句，“您在这里我们真的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陈伯符皱着眉，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我他妈在哨兵岭待着不行啊？非得回卡寇沙主城才行？再说了……我现在这样子，也不想让外人看见。”

陈伯符始终都能察觉到自身的变化，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变得有多么狼狈落魄，所以他不想再回外界，不想与任何人接触……因为他不愿意给孙子丢脸。

他是陈景的爷爷。

是深空之王唯一的血亲。

让外人看见他这副老乞丐般的模样，指不定心里还得嘀咕什么呢……

“老爷子，您别担心了，阿景肯定会回来的。”言雀轻声安慰道。

“肯定？”陈伯符苦笑道，“现在差不多过去一千多年了吧？谁有他的消息了？再说了，那小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这么久，我都担心他在外面受欺负了受委屈了怎么办……”

话音一落，陈伯符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旁的哈萨德顺势递了支烟给他，但他没接也不打算接。

“我孙子一直都想回家，所以我必须在这里等他，不然回到家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他得多担心啊……”陈伯符叹道。

无论陈景是什么身份，无论陈景是序列几的生物。

在老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