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75)

作者:清淮晓色 阅读记录

但面前这少女神态天真傲慢,语气狠毒娇蛮,全然不像说两句狠话吓唬人的模样。少女身边两名婢女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几欲落泪,挨了一耳光的婢女委顿于地,半张脸红肿,张开口吐出一口血沫。

现在慕容灼相信自己的确是认错了,她从未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迎着那少女傲慢凶狠的目光,慕容灼毫不避让,冷冷道:“好大的威风,要挖我的眼珠,也要先看看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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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传来喧闹之声。

景昀从书中抬起头来,只听房门轻响,慕容灼昂首挺胸走了进来,像只威风凛凛斗胜了的雄鸡。

“出什么事了?”景昀问。

风筏三层各间屋子都有隔音结界,足以隔绝隔壁和甲板上传来的大部分声音。景昀起初没注意外边的动静,现在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慕容灼骄傲地把甲板上的冲突讲给景昀听。

“没事吧。”景昀先关怀道。

慕容灼遗憾道:“没来得及让她有事。”

景昀:“……”

慕容灼和那少女战火一触即燃时,临近房间的乘客终于被惊动,纷纷出来查看情况,风筏上的陈氏门人闻讯赶来,制止了这场没来得及开始的冲突。

景昀按住眉心揉了揉。

慕容灼犹自不快:“这是哪家教养出的子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正在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叮铃铃两声轻响,有人摇动了挂在门前的银铃。

门口站着的是风筏上的陈氏门人,见房门打开,他朝慕容灼恭谨地道:“仙子,盈号房的客人想来向您赔礼。”

风筏的房间编号与普通客栈相似,三层的十六间房从头至尾,分别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方才那少女家中的人出面将她带了回去,是以慕容灼知道,‘盈昃辰宿’四间房,全都是少女一家包下的。

慕容灼转过头和景昀对视了一眼,见景昀点头,便道:“可以。”

不多时,陈氏门人便引来了一位青裙青衫,发绾高髻的妇人。

妇人自称文娘子,是天端文氏的管家。奉夫人之命来替小姐赔礼,很客气地奉上了一只锦匣。她言语谈吐间身段放得很低,全然没有推诿塞责的意思,倒令慕容灼不好意思起来。

“夫人说,今日之事是小姐性情骄纵、出言不逊引发的,她身为母亲,没有好生管束教导女儿,同样难辞其咎。这是一点赔礼聊表歉意,她会责罚小姐,给姑娘一个交代。”

慕容灼向来吃软不吃硬,文娘子这番话说出口,她的怒气消退了大半,摆手道:“赔礼就不必了。”

她微一犹豫,还是补充道:“夫人明理通达,着实令人敬佩,不愧天端文氏之名。只是天端文氏声名在外,文府小姐却随意毒打婢女,未免损害文氏声誉。”

文娘子十分聪慧,闻言立刻道:“多谢姑娘提醒,夫人已经命随行医士为红珠诊治面上伤痕。天端文氏家风清明,凌虐下仆之事绝不容忍,夫人会责罚小姐,令她不得再犯。”

景昀眉梢微微扬起。

慕容灼没想那么多,文娘子出门后,她掩上门,回头对景昀道:“听上去文夫人倒是个十分明理的人。”

景昀不语,微觉古怪。

文娘子话中两次提及夫人要‘责罚小姐’时,语调似乎过于刻意,神色间有些不易察觉的异样。

但她并不为这一段突如其来的插曲多费心思,只合上手边书册,转而对慕容灼道:“来看看这幅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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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娘子回到盈号房小厅中时,文夫人正坐在椅中捧着一杯茶,闻声回过头:“东西没送出去?”

文娘子低眉顺目地道:“是,那位姑娘不肯收,只说既然奴婢上门赔礼,此事就了了。”

她目光往旁边一扫,不见红珠的身影,心下微觉恻然,听着内室里传出来的哭声,顿时把恻然抛去了九霄云外,劝道:“夫人,小姐年纪还小……”

文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你是看着那孽障长大的,她是个什么刁钻脾气你还不知道?依我看,再不狠狠打上几顿,她连天都要翻了。”

话音未落,内室里忽然响起少女尖利的声音:“你打呀,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我也不改!”

文夫人面色铁青,恨恨一拍扶手:“孽障!”

又吩咐侍从:“给我打,再加十鞭子,我看她的嘴还硬不硬!”

内室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和鞭子破空之声,侍从们不敢违拗文夫人,重新堵住大小姐的嘴,开始用刑。

大小姐文鸢是文娘子看着长大的,她简直心如刀绞,膝行过去仰起头,恳切地道:“夫人,咱们现在还在路上,要是把小姐打伤了,到了天端城主宅,小姐不能起身,人人都知道小姐犯错挨打了,叫她女儿家的面子往哪里放呀!”

此言一出,果然文夫人面露犹豫,挥手道:“剩下的鞭子暂时记下,等到了主宅再打。”

文娘子先暗自松了口气,又问:“那几个丫头呢?”

文夫人寒声道:“出去赔礼了。”

说到这里,她心情又坏了起来:“这孽障居然在甲板上闹起来,惊动了很多人,免不得派人过去一一赔礼——我郑道容的脸面,全被这孽障落尽了!”

文娘子不敢应声,直到文夫人再度发问:“和这孽障冲突的女子,是什么来路?”

文娘子摇头道:“奴婢不知,对方并未通报姓名。”

她微一犹豫,想起小厅内慕容灼娇艳惊人的美貌和气魄,以及小厅窗前那道始终没有回过头的背影,道:“不过看那周身的气派,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女修。”

文夫人哂道:“不通姓名,真是毫无礼数。”又道,“不必理会她们了,派几个人盯一段时间,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鸢儿的举动,风筏上也未必没有识得齐州文氏的人,传出去坏了鸢儿声誉就不好了,先一步放出消息去,索性把这孽障闹出来的事挑破了,省得以后有人借此攻讦。”

她这样说,就是要先一步把文鸢和旁人起冲突挨打的事传出去,至于怎么传,那必定是极力削弱文鸢的错处,把责任推出去。传开来就变成了文鸢占理,而她这个亲生母亲毫不护短责罚女儿,也是公正贤德的表现。

文娘子低眉应下。

她是文夫人郑道容身边头等亲信,这等事做来驾轻就熟,甚至都不必仔细思忖,只循着旧例吩咐下去即可。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文娘子领命时,心底隐隐生出些捉摸不透的不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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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厅内,慕容灼走到景昀身后,低头看桌面上铺开的舆图。

无论道殿,还是各国皇帝、各派宗主,对舆图管控都是很严的。能买到这幅齐州全图,已经是花了大价钱。至于更精确的舆图,那就不是只靠灵石能买到的了。

舆图上有许多朱红的线条,这是景昀自己以朱笔描画的。慕容灼问:“这是什么?”

景昀道:“这是齐国千年来的疆域变迁——现在不能叫齐国了,该称魏国。”

齐国全盛时,疆域实在是太大了。当年齐国全盛时占据了齐州最广袤、最丰饶的三十六郡,另外两个小国只能龟缩在荒僻之地,在齐国的威势下谨慎求存。

数百年的鼎盛之后,齐国的国运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急转直下喜迎两代昏君,骄奢淫逸荒废朝政,民间怨声载道。但靠着祖宗们攒下的底蕴,两代昏君硬是没把国败光。

两代昏君之后,齐国上至朝臣下至百姓,还没缓过气来,厉帝登基了。

厉帝把齐国最后一点家底败的干干净净,但幸好他死的早,齐国还没来得及亡在他手上。最后即位的是厉帝嫡长孙,惠帝齐臻。

惠帝是齐国最后一位堪称明君的皇帝,自惠帝猝然崩逝以后,齐国苟延残喘内乱多年,虎视眈眈的梁国趁机举兵攻伐。数载战乱后,纯华三年,齐国灭亡,梁国攻占了齐国所有的领土,梁国皇帝迁都齐京,是为梁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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