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谱·肆(46)

作者:裟椤双树 阅读记录

“不是你说家里真乱么,我帮你扫一扫,你不道谢还凶我,真是没道理。”面前有人回它,却只有声音没有身体,“我记得人面不是没脾气的小妖怪么。”

它又一愣:“你认识我?”

“我在这院子落脚一整天了。”声音又说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人类居所,不但发生了命案,还藏着一只妖怪。”

“你到底是什么?”它追问,“我行动不便,没多少见识,你是好是坏给我句话!”

那声音扑哧笑出来:“你倒老实。我知道你们人面除了开花的时候才有机会到处走走,没见识也确实不能怪你们。告诉你也无妨,我也是妖怪,旁人都称我们隐隐。”

“隐隐?”它头回听到这种妖怪,不禁好奇道,“因为别人看不见你们吗?”

“也可以这么说。”隐隐的声音离它近了些,“我们是妖怪之中最难被捕捉的一种,天生隐形,除非我们愿意暴露踪迹,否则就算天上的大神也休想找到我们。”

“这么厉害……”它不太相信,“可就算看不见,你们的妖气也是藏不住的,遇到厉害的角色,再浅淡的妖气也逃不过他们的神通。”

“我们天生没有妖气。”隐隐解释道,“除了做事时。”

“做事?连形状都没有的妖怪能做什么?”它突然觉得世上可能出现比它还不如的妖怪了。

隐隐又笑出来:“说你没见识,还真没见识。世上总有一些想躲起来不被发现的妖怪,比如跟别的妖怪有私怨的,比如欠了别的妖怪一只手一只脚什么的,或者上了天神黑名单的。它们就很需要我们的帮忙啊。只要有我们在,敌人在眼前也瞧不见它们的。我们就像一个万全的容器,将它们牢牢罩在里头,等危险过去再出来。不过也有些小风险,他们的妖气会连累我们,就仿佛在容器上开了个小口子,怎么也会泄漏一点点,但也不必太担心,那么细微的妖气,除非真是遇到你说的特别特别厉害的角色,其他人根本发觉不了。”它越说越来劲,顺口道,“这么多年我也只遇到过一个厉害角色而已,不然也不至于躲到这偏僻的破地方来。我……”说到这儿,隐隐突然住了口,后面这句好像不应该说啊……

“哦!!原来你是个逃犯!!”它立刻反应过来,“你做的事,不就是帮别的妖怪当逃犯吗?我听说过有些厉害的天神专门负责抓犯错的妖怪,你帮犯错的妖怪,那你也是犯错,难怪天神会抓你!”

“你个小妖怪懂啥。”隐隐不服气,“不是每个想躲起来的妖怪都是坏蛋。我也是行善积德呢。”

“你就瞎说吧。”它哼了一声,却又好奇道,“是谁要抓你?”

隐隐犹豫了片刻,说:“告诉你也无妨。是天界的雷神。我老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册,他要抓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没关系,他抓,我跑,且看看最后谁先放弃吧,嘿嘿。”

“雷神是非常厉害的天神吧?”它疑惑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他又没抓到我,等抓到了再害怕吧。”隐隐大言不惭,“总是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害怕,妖生就太累了。小妖怪,学着点儿吧。”

“我有什么好学的。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什么错误都没犯,管他雷神雨神的,我都不怕。”它理直气壮得很,“我看不见你,也没本事撵你走,你要留就留下吧,只是不要打扰我更不要连累我就行。”

“我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留太久,放心。”隐隐的声音落到另一个方向,“你对我友好些,说不定我能经常帮你扫扫院子。”

“我没有对你不友好。要不明天你继续扫吧,顺便把屋子里面也打扫一下。”

“……我困了,睡觉了。”

它以为,院子里只是多了一只还不算太讨厌的妖怪,却不知隐隐的到来,是它生命里最大的转折。

从那一夜开始,清冷的云外谷再不清冷了,它终于不用再单方面听别人的唠叨,而是真正有了一个可以互相交谈的对象。

隐隐问起命案的事,它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在云外谷十年的生活悉数讲了出来,包括方鹤羽失去性命的真正原因。

知道这些后,隐隐沉默了一阵子,问它:“你心里难过?”

它否认:“我只是认识他们而已,谈不上难过不难过。”

“是吗。”隐隐笑了笑,“如果你不是困于此地,现在最想去哪里?”

“想去官府看看……”它脱口而出,但马上又掩饰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他们要怎么断案而已。”

“哦!”隐隐落到它身旁,说,“要不我替你去看看?”

“也行。”它立刻答应,但又有点担心,“你这么乱跑,不怕被抓去?”

“我现在又没做事,谁能抓到我。”隐隐颇有些得意,“雷神都拿我没办法。”

“那你小心。”

之后,关于这个案子的所有消息,它都知道了。每次它都只是静静地听,关于肖元新的每一个谎言,它最多只是“哦”一声。

隐隐曾问过它,对撒谎的肖元新,就让他这么过去?

它说,就算自己站在公堂上也没用的,谁会相信一个妖怪。就算它不是妖怪,那一夜只有它见到金大江破门前发生的一切,肖元新完全可以抵死不认,毕竟事实上下刀之人乃金大江,直接夺走方鹤羽性命的也是他,跟肖元新并无关系,他在公堂上杜撰方鹤羽是主动留下来抵挡,其实那就是当时他为何要关上暗道门的原因吧,他的确是要留方鹤羽下来拖延时间,好让自己跑得更远些,也许他也没有想到金大江会把方鹤羽当成自己,但……把方鹤羽推到金大江刀下的,永远都是他肖元新。

“所以,真的不要做些什么吗?”隐隐问它。

“你要拿个扫把去打他吗?”它反问。

“那倒不用,吓吓他还是可以的。”隐隐笑了笑。

“不要了。”它说,“吓吓他,你也是要动额外的妖力,若露了马脚,说不定就被抓到了。”

“哪有那么倒霉。”隐隐不以为然。

“真不用了。”

“你寄望他能照顾方鹤羽的娘?”

“谈不上寄望吧……我说过其实我跟方鹤羽并没有什么交情,我……”

“好啦,随便你吧,我跟他们就更没什么交情了。”

“你不是不在一个地方长留吗?”

“等你开花后,我再走吧。”

今天,它开花了,隐隐也的确说到做到,成为了唯一一个庆祝它开花的家伙。

“你要走了?”银白的月色里,它看着半空中那个朝夕相伴了好些日子,却又从未见过面的家伙。

“嗯,说过等你开花后,我就走。”隐隐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人面是不是真那么傻,一问问题就会笑。”

“好了你可以走了!!”

“别太想我啊。”隐隐的声音远了一些,“等你下次开花时,我会回来看你的。”

“不用!不稀罕!”

“我就要回来!”

一场告别,结束在并不友好的气氛里。

其实,它会想念这个看不见的家伙的。

开花了,它有十四天的时间离开这里,不过说出来也稍微有些丢人,即便在它的开花之期,要离开这里,也只能是从原身中飘出来,就近找个可以控制住的活物,借他们的身体去远处。别嘲笑它了,人面是真的非常非常微小的妖怪。

这回,它“借”到一只落在院墙上的野鸟,毫不犹豫地飞去了城中。

它记得肖元新工作的酒坊的名字,花了好些时间终于找到了地方。

肖元新果然还在这里。

在剩下的十来天里,它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看他在酒坊做事,看他放工之后回到一处还不错的民居里,方母确实也住在里头,也确实有个丫鬟在照应着她。

它心里好像踏实了不少。

再看肖元新,他似乎也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少了自以为是的高傲,沉稳了不少,每天除了在酒坊做事,其余时间都关在家中仔细研读,它看见他手不释卷的,正是当初老冯交给方鹤羽的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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