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谱·肆(104)

作者:裟椤双树 阅读记录

司狂澜仍是最理智的一个,问它:“你确定你能封住它?”

“现在不是封住了吗?”它笑了一声,“我也是试试,毕竟我真实的体重真的很吓人,而且,我觉得我身上还有额外的重量。说不定正是因为有它们,才镇住了这个不老实的破洞。”

他们抬头,它背上的“碑”依然光华耀眼,因为它的存在,那些曾活在不同时间里的人们,他们的脸孔,笑容,眼泪,还有对这个世界的爱与牵挂,都永远留在了这只妖怪的背上,哪怕世间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的名字,它还记得。

桃夭蹲到它面前:“不后悔?”

“多给我点时间去选择,我可能会后悔的。”乌龟认真道,“可你们都要被吞了,我哪还有多余的时间。”

桃夭不禁摇头一笑:“我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被有求于我的妖怪救下来。这下好了,我的面子又没有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也没有机会说出去。”它耷眼看了看,自己的四条腿已经成了四根粗壮无比的石柱,“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们,我现在只觉得身子下面依然有一股不甘心的力量在乱窜,我能镇住它多久,不好说。”

“放心,既然我知道了,自然不会放过它。”桃夭伸出手,往它的前脚上拍了一下,“但规矩还是规矩。”

“那是自然,我从不赖账。”它又笑笑,“只是你以后要小心,拿我做药可别崩了病人的牙。”

桃夭笑着拍拍它的脑袋,又问一句:“叫了你这么久的乌龟,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它想了想,说:“既然他叫我缓缓,那我就叫缓缓吧。”

“那就多谢了,缓缓。”

“不客气。”

“以后我得了闲,会来看你。”

“别空手,带点包子来。”

“行……”

院子里,渐渐亮如白昼。

第10章

今日,晴。

清晨的阳光已是金亮一片。

应家的后院里,多了一座高高的石碑,白色的,如玉光滑,石碑之下,伏着一只巨大的白石赑屃,很是沉着威武的模样。

碑上的碑文也是与众不同,没有别的内容,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张石头、牛二妹、许青青、方长安、林觉……应琴之、李火牛……应凡生。都是青史不留名的小人物。

而最后一排名字上,有一个硬挤进去的,新刻上的名字——缓缓。

字很丑,但真诚。

此刻,青垣县的街头还是满地狼藉,昨夜的飓风来得太凶猛,众人担惊受怕了一夜,直到天明日出才小心翼翼地开门探头,一见到同病相怜的邻居,便纷纷把昨夜各自的遭遇添油加醋交流起来,不消半天,真真假假的消息满天飞,什么谁家的牛马飞上了天,谁家的房顶都没了,谁家的孩子被吹到了别人家里。太吓人了啊,难不成是他们有谁做错了事招惹了哪一方的神灵,可明明他们都很安分守己啊。

踩着满地的碎叶断枝与砖头瓦片,桃夭站在还来不及收拾好的街道上,抬头看了看越发刺眼的阳光,竟觉得有几分少有的眩晕感,昨夜明明也没费什么大力气,但就是觉得疲倦,好像身体里被抽走了几根骨头似的,缺了一点支撑。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很快又是万事大吉笑嘻嘻的轻松神情。

“还说是带我们来消夏玩耍,又被坑了。”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又一巴掌拍到滚滚的屁股上,“都要回去了,你还抓着人家的鸡做什么!”

滚滚哼哼了几声,不甘心地松了口,放开了那只惊慌失措的小鸡雏。

她一转头,正好瞧见磨牙那张心事重重的脸,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风停了,洞也封上了,能不能高兴一点?无精打采的,还以为昨晚你遭什么大罪了呢,最轻松的不就是你吗?”

磨牙还是高兴不起来,抬头道:“桃夭,如果昨夜没有赑屃,你不觉得我们差点就束手无策了吗?”他叹气,“咱们一路来制服过那么多敌人,解决过那么多危险,从没有哪回像昨夜那样,不是输赢的问题……是无力感。在我们每个人于狂风中勉强坚持时,我就觉得不可思议,我们是谁啊?是桃都的桃夭柳公子,是司府的小阎王,是狴犴司的高手……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这种感受,虽然那个洞已经封了,但我心头还是很不安。”

桃夭一怔,是了,小和尚说得不错,就是无力感……昨夜,她对付的是一个看得见又看不见的敌人,原来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桃夭也不是一个每次都能赢的人。虽然看起来还是他们赢了,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一仗,她却是输了的,她不服气,不舒坦,但事实就是事实。

“别扯那么多,你就是胆小而已。”她弹了一下他光亮的脑门,笑道,“吃鱼吃多了卡一回鱼刺,不丢人。下回注意吧。哦,忘了,你不吃鱼的。”

磨牙看着她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笑脸,无奈地摇头。

“若卡一回鱼刺就卡死了,便是另一个故事了。”柳公子揉着挂上黑眼圈的眼睛,故意破坏气氛,“你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只依着自己的性子,半分不肯跟人商量。”

桃夭瞪他:“我哪里没有同你商量了?去见赑屃的时候不也叫上你了吗?所有计划里你都在啊。”

“那是被我发现了,你不得不算上我。”柳公子瞪回去。

“好好!”桃夭举手投降,“以后我哪怕去上茅厕也预先通知你一声,行了?”

“好啊,你敢通知我就敢去。”柳公子掐了她一把。

“哎呀别闹!”桃夭嬉笑着逃开他的手。

她改不了的,她就是习惯了嬉皮笑脸,习惯了将所有不妥的情绪放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抱歉,不是不同你们商量,只是想尽可能不让你们沾染到真正的危险。

“可有一件事,你想过没有。”柳公子突然严肃起来,“如果世上不止这一个‘洞’,该如何?”

桃夭皱眉,旋即又舒展开:“能如何,要么期待它们还没睡醒,不能对活物下手,要么期待有人跟应家一样执着啰。”

柳公子想了想,没再说话,心头却是默默地打算起来。

街上行人渐多,不少人拿着工具开始清理各处的杂乱,在飞扬的尘土里一边庆幸一边抱怨。

司狂澜在他们后头,与贺白他们交代着什么,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到桃夭身上。

贺春花打着呵欠,懒懒地蹲在一旁的屋檐下。桃夭悄悄摸到它身旁,拿胳膊碰了碰它。

它往旁边缩了缩:“困得很,不想说话。”

“可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会甘心留在他身边?”她朝贺白努努嘴,“说说呗!”

它不说。

“说说吧!”她挠它下巴,“不说我可不走了,留下来烦死你。”

它已经烦得不行了,趴下来,咂咂嘴,说:“他拿一只眼睛换了我。”

“哦?”桃夭吃了一惊。

正要继续问下去,头顶上的光却被一个人遮住了。司狂澜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道:“通宵未眠,精神还这么好?”

贺春花得了这救星,赶紧跳开,回到贺白身边。

“喂!”桃夭跳起来指着它,“你躲不过去的,这回不说下回你也跑不了的!”

谁知司狂澜却趁势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拉——并非她所说的一点事都没有,一道刀伤清晰可见。意外的是,没有一点血肉模糊的迹象,只是一道稍微豁开的口子,像切在任何没有生命的物体上一样。

桃夭飞快地抽回手,放下袖子,心头微微一阵慌乱。

司狂澜皱了皱眉,只说:“身为大夫,自己的伤口也不包扎一下?”

桃夭一笑:“没事,我不流血的。”说罢,她便跟个没事人一样,跑开去跟柳公子他们勾肩搭背叽叽喳喳了。

是不是天塌下来,她也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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