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难撩(238)

作者:文云木 阅读记录

艾叶顺梁母手指方向看去,刚学会走路的幼儿岌岌可危地跑,背后慈幼院的女侍都要追不上。

那孩子肤色白得厉害,一头短毛泛着金黄的光。

眼看要被地上石子拌摔,身前银光一闪,有股带着寒意的异风将其托住扶稳,幼童愣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开始大哭。

艾叶讪讪摇了摇头,手指漫不经意地拂过颈间雕花银铃。

那铃声清脆轻鸣,一如寻常。

“这孩子看着机灵,前阵子阒州的员外大人来看过,说要收认其为养子,倒也是好命了。”

“那家人如何。”艾叶淡道。

梁母道:“您大可放心,慈幼局婴童一不准由娼妓认养,二不准养作奴仆,这是国法,没人敢犯这个险。更何况老身在这儿这么多年,送走过那么多婴童,何时办过不负责的事儿,您也清楚。”

“是啊。”艾叶移视线到梁母身上,一双黑眸带着些凉薄的寡淡:“您定要长命百岁才行。”

梁母见得他嘴角勾出的笑并不是暖的。正如一席白衣白发,看上去实非人间物,染不得半分风尘。

早已辨不清是妖是仙。

也许他活了太久了——梁母想。

人传那妖孑影孤只于高山深林,营一家只得偶逢、不可寻得的酒肆,一边独自修炼,边一年一度下山拾弃婴送慈幼局,行善积德,早该修出仙骨。

便更不会再为人间事乱得心思,总一副无欲无求的清闲洒脱样。

“资赠的银两送去账房了,那孩子走的时候,安排件好看的衣裳吧。”艾叶起身道:“还有那些月人孩子定期寻郎中的开销。”

梁母急道:“您就要走了?”

“没有留的理由。”

“老身可否冒昧一问——”梁母追上半步,道:“您如此执着于寻捡月人幼童的理由,若只是行善积德,倒也没理由只找这般的孩子……”

艾叶眉心一展,负手道:“并无特别,不过是与故人之约。”

“什么约?”

“他失的约,得由我去赴啊。”他回头笑笑,再一颔首,道:“明年还来。”

艾叶前脚踏出慈幼局大门,若有所思未见前路,木门推开一刻猛地撞上面前准备入门的人。

这一下力气不轻,晃得连铃铛都跟着摇。

隐约不悦地抬了头,心底轰地一声响。

他稍微抬头,面前人着了身黑缎道袍,撑伞见得不五官,但见肩头垂下银丝。

“啊,抱歉。”

那人礼貌道:“是贫道鲁莽——”

艾叶骇地倒退三步,心口抽搐地刺痛。

那道人许是看清被自己撞的人,声音当即来了喜意:“您……果然是您!”

“我……”

艾叶大袖下的手不可控地发抖,心跳声强得如同击在耳朵里,竟是怔怔做不出反应。

“您可还记得我!十六年前的河岸,您将我捞起送至这慈幼院的,转年便被带到观里,再没得见您的机会。梁掌事来信说您今日会回院,便想着来一见恩人——”

“啪——”

“呃啊……!”

艾叶猛一巴掌扇去那小道手中的伞,道人失了伞,日光猝不及防入了眼,当即痛叫出声!艾叶盯着滚到脚下的伞和那痛呼的人,无奈双腿麻痛,再不得不移动半分,也没办法帮他拾起伞来。

周遭慈幼院的女侍大惊,怎那向来寡淡孤傲的妖会如此鲁莽出手伤人,三两下围上去帮那道人扶好伞,揩了他满脸激出的泪,视线再纷纷投向艾叶。

那妖定了许久,瞳孔紧缩一处。

不多时似是回了些神,猛地甩了甩头,欲言又止,最终连句道歉都未能出口地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他没能跑出太远。

撕裂般的心痛要他停在山路上,再没法强撑地蹲坐在地,火灼感漫布全身,快要将他吞噬,烧毁。

不是,不是,不是,又不是。

你还要我等多久。

还要我等到何时啊。

我好像,好像快疯了。

以至于看这世间风雨光影,春花秋月,都是你了。

【作者有话说】

慈幼院:古代的孤儿院

下一章开始就是新的篇章了~

哦忘记说了,这里结束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列表里的前传《秋不长》,一共四章,讲述艾叶一只妖在这之后独自生活的事情

第189章 第四卷 司月星君

浑厚洪亮的钟声洪音遥遥响起。惊起一片神鸟,拖起流光尾翼鸣叫着划破长空。

素曜眯眼侧卧在红绸满挂的泱然桂树下,一手撑脸凝目翩然,另一只手中握着个雕花精致的白玉酒壶。

白发如瀑洒满肩头,落下来洒了一地。

白玉京内云雾缭绕,仙乐绕梁,无风也飘花。

桂花微雨落了他满身满发,一袭细纱白衣系着飘带浮在空中,浑身笼层清冷银光,赤着双霜雪般洁白光滑的足。

不知是在小憩还是熟睡,却道是一副道骨仙风,不食人间烟火。

小仙侍从不远处迈着盈盈碎步走来,罗衣似春风,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且不知如若换算成人间年历,怕是已经存在了千万年。

镜儿足腕上系着枚细链银铃,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细碎的铃声,不扰人,反倒净心。

素曜似是闻了铃声,微微抖了眼皮,将玉睫碎花扇去。

小仙侍走俯身从他手中拾走饮空的酒壶。见他丝毫未动,歪了头抿起道好看的笑,轻道:“星君,仙钟响了。是有好一段时间没听过了。”

仙人还是没做声。

镜儿静静站在身旁,替他拂去落在身上的花叶。

过了好一会儿,素曜轻叹口气,动了动两片樱润薄唇,慵懒道,“听到了。”

镜儿掩着嘴咯咯的笑了几声,细嗓如黄莺悦耳:“星君难道就不好奇,这次飞升的是个什么人吗?”

“我好奇这个做甚。”他调整了个姿势,冷冷道:“年年飞升的人那么多,不过平平天兵天将,谋各家上仙身侧一官半职,与我何干。”

“我刚瞧了眼,这次不是个凡人,是只妖呢。”镜儿眯目另含深意:“妖修行千年逆本性不曾作恶,还能为人间立下福祉,得道飞升,可是不容易。我见他也是一头白发,和星君您颇有些相像。”

她这般说着,绕至素曜面前蹲下,捧脸畅谈:

“只不过啊,这次的新人有些特别,飞了升第一件事不是去天宫领福报官职,反而直奔着秦广大王要生死册簿去了,可是要寻人呐?”

素曜缓缓睁开了眼,露出一对浅妃的瞳仁。

“你说……”

“怎么,星君是想到什么了吗?”

司月星君原地思量了会儿,站起了身。

双手背后,长袖遮住葱葱玉指,一身白纱飘荡空中,随性披散着的白发伴桂花肆意飞舞,连衣衫都未系紧地露着前胸大片雪肤。

只凝起一张冰霜样清冷虔神的脸,望面前几只嬉闹的兔儿出神。

“罢了。你替我把酒取来吧,这白玉京真是日复一日,无聊得很。”

小仙侍望了他半晌,眼里掠过丝难以道明的神色,失望地撇撇嘴,应了声“是”。

“他忘了,他忘了。”远处草田里的兔子飞走,小声嘘言。

“真不记得,不记得。”

“忘啦,忘啦。”

怎道头顶蓦地掠过道冷光,险些削了耳朵,立马炸了毛地撒腿乱跑。

“少嚼舌根,全给你们丢下凡装盘子里去!”镜儿将绸带纳回,传声骂道。

镜儿再一叹气,抱起胳膊往那树下背影处看。

想自家星君下凡一世,拯救人间苍生万民于危难,归来时却要斫断一身前尘缘丝。

自己在天上旁观一切,终是知晓天机却不能道破。

若是讲了,将这段姻缘丝归还于他,那便是九道天雷之罪,搞不好要灰飞烟灭的。

毕竟成仙不易,谁会拿自己千万年的修为去道别人的天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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