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它终于被放开了闸，往日种种，记忆依旧存在于虚无，但稍稍触碰到这个名字，就会涌泉一般迸发出难以抵挡的渴望。

系统跟她说，记忆这东西，可能是她存活下来的代价。

往日之日不可追，但她对晏双霜的感情还在，系统一股脑地给她找了回来，像捡起了闪闪发亮的宝石，一颗一颗安回她破烂的生活。

古辛跟系统说这事其实还没完，这么点东西就把她打发了？

系统直接装死，徒留古辛一个人，如同失去嗅觉的盲人一般，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被各式各样的感情染色。

酸甜苦辣在舌尖上轮番登场，她在为谁心痛？在为谁愤怒？又在为谁欢喜？

古辛不知道自己突然的又哭又笑有多吓人，她没有记忆，但经历过的感情将她簇拥包围，恨不得一下子全部装备完毕，然后迎来闪亮的新人生。

这番动静自然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

于阿姨惊叫道：“她醒了！”

古辛睁开朦胧的双眼，她看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女人，被强烈情绪撕扯的灵魂分出了一丝清醒。

她嘴唇翕动，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双霜……”

于阿姨赶紧将电话放到古辛的耳边。

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从古辛的眼角滑落，滚入发丝隐没不见。

当喊出这个名字，她如同在雪地上奔跑了许久的流浪者，终于找到一个拥有温暖的壁炉的房子。

她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敲打那人的心房，她想问她，一个被流放的灵魂要如何才能够进去？

古辛被冻得刺骨，声音嘶哑地又喊了一遍：“小霜。”

信号仿佛在这一刻中断，沉默的那几秒里，谁也不知道晏双霜究竟想了些什么。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也变得喑哑又颤抖，所有的勇气、激动，还有勉强维持的沉稳，都化在了三个字里：“嗯，我在。”

她似乎在回答此刻的古辛，又似乎在回答那段遥远的过去的时光。

盲盒开了，她很幸运，隐藏款主动跳到了她的手里。

天堂和地狱一线之间——古辛对她敞开了属于天堂的大门。

第47章 攻略

这个夜晚, X市下了雨，而W市依旧晴朗。

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来的时候，于阿姨去关了窗户，顺手拉上了窗帘。

窗外的雨声一下子小到几乎听不见, 只剩逐渐下降的温度在昭示着雨的存在。

古辛的手脚还在发出抗议, 但她硬是拒绝了于阿姨的帮助, 自己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卫生间。

才经历过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古辛的眼眶通红，抬头看向镜子里的那个人, 连古辛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神态能有如此狰狞。

不知道为什么，古辛突然想起来自己听见同事看过的一部仙侠剧，里面的女主是下凡历劫的仙人, 归来之后她就彻底忘记了她的伴侣, 甚至在见到伴侣的时候，她还差点杀了她。

同事当时被这段剧情虐的死去活来，哭得纸都用了两包，边哭还边说：“她是你老婆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古辛当时下意识地远离了, 心底总是有点不得劲，但她又不知道哪里让她不舒服。

直到现在, 她想起来当时在医院里醒来，她礼貌而客气地想要跟晏双霜划清界限, 晏双霜当时落下来的泪, 延迟地滴到了她的心里。

涟漪一阵阵泛起, 针扎一般的疼痛绵绵入骨。

只是想一想就受不了, 她们曾经有多相爱啊。

古辛低头猛地一抹脸, 她对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脸说：“振作起来, 不要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在漫长的时间里，有一个人独自背负了一切，吃下了所有委屈。

这个人尚且一言不发，努力生活，她又有什么资格沮丧？

于阿姨在外面敲门：“古辛？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古辛知道是她卫生间待的时间太长，于阿姨担心她晕过去，闻言古辛哑着嗓子说：“没事，我还好。”

于阿姨顿了顿说：“有事可以叫我，不必害羞，阿姨就是做这一行的。”

古辛冷静下来之后，跟于阿姨做了一段浅浅的交谈，于阿姨将自己受雇于晏双霜的事情和盘托出，还给古辛看了她们的聊天记录。

古辛想，原来这个世界上，她所期望的牵绊，也在深深地挂念着她。

古辛所在的病房，另外两张病床并不是没有人住，只是她们的病症都不如古辛厉害，还算走的动路，自然是在家里睡比在医院舒服。

于是白天还算热闹的病房，到了晚上只有于阿姨和古辛两人。

同样是雨夜，在那个混乱磅礴的晚上，她不顾一切地往前，再往前。

Alpha本能中的兽性被她激发到最大，那一刻就算是铺天盖地如瀑布般的雨幕都无法阻挡。

这样的人该是胆大的吧？

可是古辛不是。

她其实怕得要死。

古辛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失控成那样，晏双霜拒绝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们之间就像两国交战，古辛先划清界限，那晏双霜就找到时机要她还回来。

两只伤口还未愈合的野兽你一爪我一爪地将事态推到看似不可调和的地步。

可古辛还是怕晏双霜死。

连想一下都不能。

今夜的雨夜，古辛虚弱地躺在床上，再也不复那一晚的神勇。

她脆弱到，听见晏双霜的一声“我在”就泪如雨下。

好像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等到快要发狂，好像她曾在无边夜幕下嘶吼咆哮，却最终被黑暗吞没。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回应。

于阿姨出去找护士，但这个点，古辛的主治医生早就下班了。

护士听见古辛清醒的消息也十分惊讶，她过来给古辛测了血压心率，发现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再问问题，古辛也流畅地回答，护士记录了一下，通知她明天早上等医生来看看。

待到护士出去，于阿姨也洗漱睡下后，古辛这时候才有空将系统揪出来。

系统的存在就像是一个鸡肋，它其实并不能真正意义上提供帮助，它能做的就是预测攻略对象的动向，然后查清攻略对象的喜好，其他的都要靠任务者自己努力。

古辛有些嫌弃：“就这就这？”

现行的AI也能做到这一点，25世纪离现在四百年，四百年里AI都没点长进？

系统其实也知道古辛只是想掏它的底，但按照它的模型分析，这样才是对任务者唤醒情感本能最好的方式，所以系统理所应当地摆烂了。

古辛说：“补偿呢？说好的补偿，我是一点都没见着。”

系统哼哧哼哧了半天，最后才吐出一句：补偿正在路上，请任务者不要急。

古辛诚实道：“挺急的，因为怕你跑路。”

谁知道这个AI到底还有什么手段，听起来25世纪也不是很美好，人类都废到需要AI来替他们激活感情，这样的还能叫人类吗？

这个疑问并没有问出来，系统也不知道是真的无法探听脑部活动，还是假装自己不知道。

它一板一眼道：【您继承了上一任的一切，包括和我之间签订的合同。我是个守信的系统，不会违反规定的。】

古辛对此持保留意见。

在浑身麻痛，而她又睡久了，毫无困意的情况下，古辛就像是得到了新玩具一样，疯狂地骚扰着系统。

她将自己的疑惑疯狂输出，逮住机会开始薅羊毛，包括且不仅限于它到底怎么判定任务完成，为什么有的人能一次次换身体，什么情况下一个人能来到某个世界第二次，一百次完美攻略是真是假（是的，她就是在问柏青）。

最后系统烦不胜烦，直接将一份细则扔给了她。

古辛霎时就安静了。

系统老怀欣慰，只觉得疯狂跳动的代码都平静了下来。

对系统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将任务者如此轻易地消解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