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298)

作者:舍自不甘心 阅读记录

当下贵族门庭少不得圈养乐伎美人装点门面,向来价高,用来贿赂人确实很合适。不过,未免有些小瞧了裴相。

姬无拂打开书卷草草翻阅一遍,里头没有别的,就是十三四岁乐伎的样貌身段的描述和买人所费的财帛,气笑了:“此前我看裴氏履历,还以为此人有几分才干,到底只是个男人,当不得大用处。这样的手段竟用来贿赂宰相,当真是上不得台面。”姬无拂是不信裴相能为这点子贿赂,对裴氏的行径有什么网开一面的宽宥。

库狄桢便道:“这些不是为送给裴相,而是裴相家中尚在的伯舅。谁家都有几门亲眷,裴相再是为人公正,也不避开三亲六故。”

“噢——”姬无拂拖长音应答,说出下半句话:“男人嘛,会想出这样的办法不奇怪,希望裴相的那些个伯舅端得住。”

福州内政姬无拂是懒得参与的,一概交托给库狄桢处理,库狄桢便和姬无拂商量好明天清晨开始放粮施粥,最重要的是派出人手去某县赈灾。流民兵因饥馑兴,比起朝不保夕的流离生活大多数的人还是更愿意做回良民的。只要赈灾到位,某县流民兵自然不攻而破。

姬无拂听得连连点头,坐在一边喝了两盏茶,才拍拍衣袖起身:“不用送了,我着急回去梳洗,你就留在这儿忙吧。”

走出两步远,姬无拂又想起一事,除过旱灾福州还有兴起的方士案,姬无拂本来是打算好好地和裴氏计较一番的,奈何下手重了,现在只能与回过头来问库狄桢:“福州内有些怪力乱神的传言,听说与流民作乱也有些干系,前因后果,到底是为何?”

库狄桢对此印象颇为深刻,不必翻找书卷记载,立时能答:“福州之米原是不足以供给福州百姓吃食的,多从湖广一带运送来。半年旱灾导致福州民变,外州之米不入福州,福州之米越发短缺,米价日涨,五月时已经到了城中米粮有价无市的地步。旱情上报京中,七月八月各有一批赈灾粮下达,直到九月有雨,而八月正是所谓方士‘訞术’流传最广的时候。年初在年初某县东城墙的城桥塌了,石匠郭氏及其家人打桩入河,据说在某天夜里,有个农夫敲响郭氏屋门,向他托付一桩奇诡异事。农夫沈氏与姪男二人同住,姪男不孝沈氏,且多有殴打行径,沈氏忍无可忍,但又求助无法,认为人间无救,准备向鬼神祈求。于是他耗费半贯铜钱从方士口中求来一个法门。”

姬无拂一向对这些奇异故事感兴趣,不知何时收回了迈出门的脚,坐回库狄桢身边,听得津津有味:“什么法门?”

库狄桢也不卖关子,喝了口茶继续讲:“方士告诉沈氏,只要把活人的性命写在黄纸上,祭祀河神之后再贴在木桩顶,能够窃取活人的精气,时间一久被下了术法的活人不是疯病就是死。偏偏这个时候,沈氏从过路人口中得知某县的城桥塌了正在修补,这立刻就给了沈氏信心,他认为城桥榻的恰到好处是河神在帮助他,于是他就扣响了石匠郭氏的门,询问郭氏是否知道这样的一个法门。郭氏从未听过,自然不敢应答,他立刻叫来里正将沈氏扭送某县衙门,衙门因此打了沈氏二十板子作为教训。这件事本来应该就此结束,可这个带着鬼神的故事却意外地越传越远,再过一个月传到无知乡民的耳中,已经演变成福州不祭祀河神而受天罚,因此河水干枯、天不降雨。②”

姬无拂品出一丝熟悉的气息,眉头微蹙:“怎么?无知村夫要求祭祀河神?无非是拿人命去填河,左不过是给河神娶一个新妇或者送几对童女童男尝尝鲜之类的志怪故事。”

库狄桢叹气:“说什么的都有,这样的事情要真办出来了,福州上下官吏的名声该臭大街了。”战国时候人就知道不该听信訞言,庶民无力读书,只能循环往复地愚昧下去。有些传言离谱到了库狄桢都不愿说嘴,免得脏了自己的嘴也污了秦王耳朵。

姬无拂回想自己在新都看过的卷宗:“我记得裴氏是坚决不听从民意,民声鼎沸。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这事当时是由我去处置的,追根溯源,把那些多在民间敛财的方士揪出来,再令他们展现所谓神通,不成的一律是假冒方士。时间一长,百姓受旱灾苦,自然也就抽不出力气来继续计较。这些方士杖刑之后再流放。”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法子,库狄桢说起时脸上表情复杂。

衙门官吏当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訞术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但治人就是这样,尤其在旱灾的档口,绝不能强硬地与百姓反着来,必须顺着话说然后表明官吏们不是反对百姓的信仰,而是反对招摇撞骗的方士,是在为民除害。

如果有人当过家,就会很轻易地发现这件事和寻常大母哄骗孙儿的口吻一模一样——“外人说的话不要信,那是在骗你呢,把你骗走略买与人做仆隶”。

这是库狄桢刚柔并济的手段,不说十分高明也该是非常合适的手段了,但裴氏显然很不乐意用或者他只是不愿动脑子,简单又强硬地反对——毕竟天总不会一直不下雨。

任谁也没料到,福州真能停雨整整八个月。

姬无拂笑了:“某县确实该下雨了,此番赈灾最重在某县,我们便也请两个巫女来祈雨,一场不够就十场,也不用祭祀什么河神,就祭姬姓祖辈,既然庶民想找个什么东西信一信,不如信姬姓先祖庇佑大周百代无忧,以毒攻毒。”

库狄桢露出一点不赞同,但没有开口否决:“这事当然是秦王做主。”

这一趟运气不错,遇到个明事理的库狄桢,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福州的事情摆弄明白了。姬无拂心满意足地背着手出门,卫士自觉送上马,姬无拂便问:“衙门里的人手都安排妥当了么?”

卫士叉手答:“依照大王的吩咐,前衙后宅各一百人,姊妹们已经到岗了,两个时辰轮换一次。上午校尉已经将大王的名帖送往当地乡绅望族宅院上,明日清晨各家会将富余的米粮送到北城。”

“不错,告诉她们裴氏会管她们一天两顿饭,别客气,吃饱最要紧。”姬无拂交代完便上马,毫不在意衙门胥吏的目光,纵马回到下榻的宅院,舒舒服服地洗了个从头到脚的热水澡,再吃下一海碗热汤面,滚进软榻睡得人事不知。

姬无拂囫囵睡饱,再睁开眼,眼前黑乎乎一片,定睛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另一个的发顶。至于福州地界有哪个胆大包天地擅闯秦王卧房,那必然只有小皇孙姬长庚了。

在她模糊的记忆里,长庚似乎是昨日半夜苦着脸被绣虎裹在褥子里送进屋的。

姬无拂拥褥坐起,长庚靠在塌边半个身子落在外面,睡得打小呼噜。长庚身上盖着被褥,裹着蛋卷似的,斜愣愣地把头靠向姬无拂的怀抱。姬无拂看得好笑,摸摸长庚的后脖处,热烘烘的,应当是不冷。

到底还是个孩子,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怕,半夜离了大人却是要做噩梦的。某县如今形势依旧不容乐观,明日去赈灾要不要带上长庚呢?

带在身边要操心,不在身边也要挂心,还是干脆带上吧,大不了到时候多护着些不让她多看就是了。

晨曦初露,姬无拂把昨夜没睡好还在打盹的姪儿打包送上马车,趁着天光亮起之前赶到北城。福州刺史裴氏组织的马球会都有那么多人参与,那姬无拂要赈灾,这些人也很应该踊跃贡献才对。

姬无拂一早就安排了校尉登门拜访各家,告诉他们把家里富余的粮食送出来赈灾,秦王也会立一道石碑记录捐赠者的功勋,就立在河边亭中,把原先的毬场石碑顶下去,换成功德碑。

人就图个虚名,就算不图虚名的,也该看在裴氏当场被锤下马的惨状,出点买命安心钱,为富不仁是要遭天谴的。或许天姥姥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但天孙女说要你命就一定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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