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16)

作者:舍自不甘心 阅读记录

“谢有容啊……”皇帝脸上浮现阿四曾见过的、微妙的笑意,“他是你阿婆为你阿娘我选中的、阿娘曾经应该喜欢的男人。”

即使阿四不是真正的孩子,也为这句复杂的话感到疑惑不解。

皇帝看着脸都皱成到一块去的女儿,换了个说法:“他是你的阿婆和阿娘共同认为适合做你耶耶的人,当然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阿娘也可以花点时间为你换一个更喜欢的耶耶。”

这并不比给阿四换一件冬日的厚重衣服更麻烦。

阿四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不是很明白。她点点头不再说这个,而是关注起“喜不喜欢”。

她用晚餐能不能不放姜葱的语气说:“耶耶很好,要是能不给我念诗赋就更好了。”

皇帝很认真地采纳了女儿的建议,比听御史的谏言更认真,并且认同了她的话:“阿四还小,不必急着读书,我会让冬婳去和有容说清楚的。”

谢有容受出身影响,自己又有天资,以为孩童七岁能属文是常态,恨不能家中人人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①。这在皇帝看来是不可取的,她的女儿又不必科举,行文作诗更是无需强求,过早拘束孩子反而容易移了心性,因小失大。

阿四犹豫一会儿,想起学海无涯的惨状,心有戚戚然:“那我什么时候要读书呢?”

皇帝说:“阿四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晚一点,但也不能太晚,七岁吧。”

七岁,对于她来说是遥远的未来,她还有较长的一段时间玩耍。

得了圣旨——金口玉言的,最次也是个口谕,阿四放心地牵着孟乳母的手离开甘露殿。

她慢半拍、或者是好多拍地反应过来,很多次她和皇帝间的相处机会都是孟予努力促成的结果。

作为天下共主,皇帝是没有那么多空闲,也未必乐意抽出那么多时间去和懵懂稚子交流的,自有如孟予、谢有容、弘文馆学士之类的人接手教养皇嗣的职责。而阿四是幸运的,幸运在于她不但是皇帝母亲唯一的亲生女儿,还有不少人出于各种缘由心甘情愿地、设身处地为她谋划。

这个世界或许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是很辛苦的,但唯独善待了她。地府给她单独开了一扇绝妙的后门,让她能大大方方地观赏此地奇景,又能安稳妥帖地过完一生。

孟予不知道身边的小人在短短的时间里想了些什么,丹阳阁距离甘露殿实在称不上近,她以为孩子今天走累了,于是抱起阿四往回走。

她的女儿因皇恩获得离开掖庭的机会,这是天大的好事,她的孩子不必成为服侍人的仆从。但长久的分别难免使女儿对母亲陌生,也让孟予移情到同龄的阿四身上。她的一生荣辱、家族兴衰都挂在阿四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说,阿四的安危和前程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深秋老梧桐,凭风吹落叶。

满院撒欢的阿四扎进宫人细细筛过的落叶堆,把干脆的枯叶踩出酥脆的秋声。

又是一年秋。

第14章

从这天开始,阿四不再躲着尤熙熙走,依旧勤快地往承欢殿跑,妄图在姬若水结婚出宫之前,更多地了解背后隐藏的事情。她倒不是想打抱不平,而是想搞明白整件事的起因与目的。

婚事推进得很快,进进出出的内官和礼部官员一度让承欢殿成为太极宫最热闹的地界,承欢殿上下的宫人也喜气洋洋的,认为自家的公子熬出头了。

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姬若水常年在宫里做透明人,做透明人的仆从就更要低人一等。今后可就不一样了,和有血缘却遭到厌弃的和亲公子们不同,尤熙熙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左威卫中郎将。有这样前程似锦的未来家主在,姬若水的名望也水涨船高,内官们待他也客气起来。

阿四进里间时,正有一老翁在对姬若水喋喋不休。经过乳母每晚的传奇解说,阿四已经不会再在心里管老头叫老头了,而是改成了更符合时代的老翁。这老翁没有注意到阿四,但阿四一耳朵听出了他的身份。

就是你,曲江池畔大胆的赵老翁。

之前,阿四一度怀疑过那天淹死在荷花下的是赵老翁,知道是姬若水身边的力士后还有点失落。虽然他滔滔不绝的对象是姬若水,和阿四好像没什么关系,但她对处境凄凉的姬若水有那么一点“我家的东西我欺负可以,别人不行”的怜悯心。

这一回,她必须让这个污染了自己尊贵耳朵的老东西付出代价。

公主挺着小身板,走到隔长案相对而坐的一老一少面前,一照面阿四就晓得姬若水为什么忍耐着听老翁唠叨了。

这赵老翁,看起来老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干瘪瘦小,下一刻就要进棺材了!

时下的人,能活过五十就要大摆宴席,六十岁该要额手称庆,年满七十的官员都能得到朝廷的荣养了。看起来八九十岁的老人,还是个老翁,实在是很罕见。

怪不得姬若水忍让他,毕竟是生母的父亲,一不小心气死了,他得守孝不婚。不如先忍一手,等事了再惩治。

阿四默默端详完,将手搭在姬若水的肩上感叹:姬若水长得普通,也不是他自己的错啊,看这死老头的样子就知道他家的男人长得都丑。

姬若水面对愚蠢长者的教诲还能笑得出来,对阿四更是温柔如水:“四娘怎么来了?最近承欢殿人员杂乱,你当心些,不要叫人冲撞了。”低头轻拍阿四衣角的灰尘,然后将妹妹抱在怀里。

承欢殿里的陈设都是旧式的,没有新颖的胡床、绳床、板足案①等物,因此姬若水是正坐待客,现在怀里多了阿四,他便放松些改成跽坐。

赵老翁见阿四突然入内,就着正坐的姿势,二手相叠,顺势行跪拱礼。他将将收势就见姬若水的作态,眉头皱得死紧,老脸上的褶皱拧到一块去,怒声道:“公子要是看不起我,早早叫人轰我出去也比用失礼的仪态面对我更好。”

见状,姬若水当机立断用宽阔的袖子遮住阿四的身子和自己的脸面,把那些因为激动而喷溅的唾沫当下。他举起双手的同时冲阿四微微笑道:“四娘莫怕。”

阿四不害怕,她的内心升起一片对姬若水的钦佩,这是何等的忍耐功力,经历赵老翁多少次摧残才能做出这么顺畅的应对,简直称得上是唾面自干的忍心。

这种人不可能是简单人物,跑过来对他抒发同情心的阿四,才是需要被同情的池鱼。

姬若水滑稽的姿势维持了片刻,在宫人进来前,又优雅地放下手和赵老翁软语:“身为兄长,照顾妹妹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敬爱赵翁,更友爱妹妹,还请赵翁宽宥我的失礼。”

就在阿四扒着姬若水衣襟,以为赵老翁会再次开口指责时,他的怒火神奇般地被姬若水服软的话安抚下来了,好像他所想看见的只是姬若水任人揉搓的态度。

显而易见的是,姬若水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底线,赵老翁费尽力气也没能摸到脉门。

眼见赵老翁面色不虞,赶在他再次作死之前,阿四大声喊道:“孟妈妈!”她可不想再被喷口水,其他的也不行。

很快,赵老翁就被孟乳母和和气气地“请”出去了,姬若水还说了许多亲近话,大方地表示欢迎他下次再来。等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他才起身去沐浴更衣。

阿四跑跳着离开姬若水的怀抱,生怕沾到他外袍上的晦气,不忘问:“孟妈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四娘说的是赵公吗?”孟乳母俯身将阿四抱个满怀,带着她向外间走,将空间留给洒扫的宫人。

“就是他!”阿四坐在乳母臂弯,抬手摸门上束起的珠帘,口中不满,“阿兄为什么不赶走他?”

真是孩子话,孟乳母眉眼弯弯:“这就是公子的决定,公子觉得这样做好,自然就不会赶走赵公了。婚礼定在腊月初一,距今也没几天了,四娘以后大概是见不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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